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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三回 假虎威專權逐朝士 逞狐媚設計惑君王(1)


  汝愚既死,京鏜為左相,與韓侘胄、何澹、胡弦等定出一個偽學黨的名目來,欲將朝野正士,一網打盡。何澹首先上疏,有旨令輔臣覆議。京鏜遂編列正士名冊,誣為偽學,呈請甯宗一一竄逐,幸被吳太后所聞,力勸甯宗勿興黨禁。甯宗始下詔免究,並諭台諫論奏,不得牽連往事。一班正士,方得安然無事。那京鏜和韓侘胄豈肯就此罷手,唆使邵裒然奏言偽學風行,不但貽誤朝廷,並且延及場屋,以後遇科舉取士,及薦舉改官等,必先具結申明並非偽學,庶可杜絕禍根。甯宗居然核准施行。

  那時朱熹奉祠家居,得聞汝愚被逐,正士被謫,一時憤不能平,手草封事數萬言,曆陳奸邪朋比為奸,良相被逐冤死等情,即擬繕正拜發。幸得諸弟子極力勸阻,謂此草一上,大禍即來。門人蔡元定亦言不可拜發。熹始取稿焚毀,一面上疏力辭職銜,不許。有詔命充秘閣修撰,熹稱疾不就,只在家中閉戶著書,且與門人講學。不料胡弦與熹有嫌隙,恐怕他疾愈來京,授意沈繼祖疏劾朱熹十大罪,結末謂熹毫無學術,簧鼓後進,褫職罷祠;門人蔡元定助熹為妖,乞送別州編管,疏入,下詔削去朱熹秘閣修撰,竄蔡元定至道州。

  元定遭謫,徒步三千里,足為流血,並無怨言,逾年病歿。光陰迅速,至慶元三年十一月,太皇太后吳氏薨,遺詔命承重皇帝服齊衰五月。甯宗仍服喪期年,尊諡為憲慈聖烈。

  侘胄見吳太后已死,就命京鏜奏請按籍偽學。次日降旨,將列名五十九人,一併坐罪。第一名是已死的趙汝愚,以外朱熹、留正、徐誼等皆在其內,都是忠直無私的正士。黨禁既興,連帶《六經》《語》《孟》諸書,也垂為世禁,簡直和秦始皇時代焚書坑儒差不多,嚇得好學之士,人人自危。朝上無一正士,自丞相以下,都是韓侘胄門下的走狗。那時侘胄封豫國公,官加少傅,好似當年的蔡京。朝臣奉承侘胄,比較奉承甯宗,格外小心。工部尚書許及之,本屬韓家門下走狗,他還想得預樞要,極意獻媚。適逢侘胄做生日,百官都饋送重禮,登門道賀。

  及之也耗費千金,備得厚禮,先一日恭送,次日登門,趨至壽堂前,猶如臣下見了皇帝,三跪九叩首,必恭必敬,行了個全禮,然後向侘胄屈膝拜夀。侘胄還了半禮,便與他略敘寒暄。

  及之就奴顏婢膝地懇請栽培。侘胄答道:「我也念你勞苦,正擬替你設法咧。」

  及之連忙屈膝道謝。果然隔了兩天,就有旨令及之同知樞密院事。那甯宗好似個傀儡,一切任免官吏,唯侘胄之言是聽,莫怪他要日益專橫了。而且侘胄是個好色之徒,家有張、譚、王、陳四妾,俱已封為郡夫人。王氏諢號滿頭花,生得妖冶非常,四妾中推為翹楚,最得侘胄寵愛。以外另有十個司朝婢,都是門下走狗進獻的,個個生得粉裝玉琢,也都日抱衾祔,平分風月,所以很安逸的,並無醋海風潮激起。一日,有個想升官發財的走狗,不惜巨金進獻四頂北珠冠。侘胄看了一過,就拿入內室,分給四位夫人,在送的人,以為有四個夫人送四頂冠,可算得公平了,殊不知十婢統抱向隅,豈肯干休。

  於是十婢結團體,互相告語道:「難道我們不算韓家門下人的,還是我們戴不得珠冠麼?既然只有四妾在人眼裡,以後無論大小事情,我們都不要觸手,讓戴珠冠的去做便了。」

  大家都表同情,並且見了侘胄,不是嘲笑,定是譏諷,添了侘胄無限的心事。一日,知臨安府趙師擇請謁,侘胄和他談及:「前天有人送我四頂北珠冠,反累我擔了一樁心事,你想還有十婢未得珠冠,常常向我冷嘲熱諷,豈非累我擔心事嗎!」

  師擇道:「趙某能為我公解憂,五日以內,必有以報命。」

  說罷別去,隔了三天,果然購得北珠冠十頂,送至韓府。侘胄即命人分給十婢,十婢快活得什麼似的,都是笑容可掬地走來向侘胄道謝,並道:「我輩得受趙君厚贈,公應酬報他一官。」

  侘胄含笑點頭。隔了兩日,有旨進師擇為工部侍郎。侘胄又晉授少師,封平原郡王,威權不可一世,還只是日日排擊正士,將彭龜年、劉光祖俱追奪官職。虧得朱熹已在籍病故,平生著述甚富。最著者當推《周易本義啟蒙》、《大學中庸章句或問》、《論語孟子集注》、《孝經刊誤》、《通鑒綱目》、《儀禮經傳通解》,皆後學所奉為楷模的。以外書目繁多,不勝枚舉。門人都是知名之士。

  當時未得封贈,直到侘胄伏誅,始追贈寶謨閣直學士,賜諡曰文,至理宗朝,晉贈太師,封徽國公,這是死後哀榮,未來先說。

  那太上皇後李氏,自甯宗即位後,還算安分,至慶元六年六月,竟一病不起,尊諡慈懿。隔了兩月,太上皇也崩逝,定廟號為光宗。至十一月皇后韓氏又崩,諡為恭淑。半年間連遭三次國喪。甯宗先經父母之喪,已覺哀慟非常,不料韓後又相繼崩逝,益覺傷心,國事全委諸侘胄。至次年,始改元嘉泰,加封侘胄為太傅。至暮春三月,臨安大火,延燒四日乃滅,焚毀民居五萬三千餘家。

  莫說渡江以來,都城失火從未有如此浩劫,就是曆古以來,也未之前聞。甯宗一面下詔罪己,一面避殿減膳,並出內府十六萬錢,米六萬餘斛,分賜被災百姓。甯宗雖然如儆,下罪己詔,侘胄卻依舊攬權專橫,將自己的童子師陳自強,薦簽書樞密院事。處士呂祖泰因之擊鼓上書,請誅侘胄,無如滿朝都是韓黨,一個處士有什麼用?反責他挾私上書,語言狂妄,杖一百,發配欽州收管,這也不在話下。且說自韓皇后死後,中宮久缺。延至嘉泰二年,甯宗擬擇立繼後。

  侘胄勸帝立曹美人為後,並說性格柔順,器量寬洪,足當中宮之任,甯宗未曾回答。看官你道侘胄何從得知宮嬪性情呢?原來他是韓皇后的叔祖,所以韓家四妾,時常出入宮中。妃嬪中得承甯宗寵倖的,只有楊貴妃和曹美人。楊氏早有才女之稱,涉獵書史,博通今古,素性驕傲非常。韓家四妾入宮,一則仗侘胄是韓後的長輩,二則侘胄壟斷朝政,宰執盡屬韓家的走狗,因是四妾自大非常,遇著楊、曹二氏,並坐並行,慢不為禮。

  曹美人生性柔順,並且想得侘胄助力,爭奪中宮,故爾和顏相待,每以小輩自稱。楊貴妃見四妾不分尊卑,心中頗存芥蒂,以為歷朝定例,外戚入宮,當行君臣之分,就是皇后歸甯省親,父母見面時,尚且先行臣禮,後敘親情。現在韓後已崩,她們並不是韓太傅的正室,何得如此夜郎自大,尋常官僚私第,可以由她們放肆,此間是宮闈重地,豈容她們任意出入呢?愈想愈惱,不免形諸詞色。四妾何等乖覺,也都看出楊妃的神氣。

  當下四妾一齊起立,王氏向曹美人說道:「你宮中的臘梅著花也未?我們想幾朵去制蜜。」

  曹美人知她們是不願和楊妃等在一起,要想藉故走避,就含笑答道:「只怕沒有開咧,同去一觀如何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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