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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回 文天祥倡議浮海 謝太后舉國降虜(1)


  卻說伯顏引了大軍,勢如破竹,直趨臨安。宋廷聞報,召群臣會議,束手無策,大眾皆請賈師相督師退敵。似道至此,也無法推諉,只好應允。遂下詔命似道都督諸路軍馬,開府臨安,用黃萬石等參贊軍機,所辭官屬,均得先命後奏。在封摏庫中,撥金十萬兩,銀五十萬兩,關子一千萬貫,充都督府公用。王侯邸第皆令捐助軍餉,並核僧道租稅,收來作餉,一面詔天下勤王,其時已是鹹淳十年的暮冬時候,似道在葛嶺私第與妻妾們圍爐守歲,還是花團錦簇,珠圍翠繞,十分快樂!

  次日為帝屈即位第一個元旦,改元德祐。宮廷裡面,仍是循例慶賀。到了晚間,即有驚報前來,元兵已入黃州,沿江制置使陳奕出降,元令為沿江都督。其子岩,守江東州,也隨父投降。知蘄州管景模,又遣人往迎元兵。似道聞報,方才有些著急!忙召呂師夔為參贊都督府軍事。師夔不肯受命,與江州錢真孫,迎降元兵,伯顏命師夔知江州。師夔于庾樓,特設盛筵,宴請伯顏,且獻宗室女兩人侑酒。伯顏至,見有二美人侍宴,不禁怒道:「我奉天子之命,興仁義之師,問罪宋朝。你怎麼用女色蠱惑我呢?」

  說罷,飲酒一杯,逕自跨馬而去。師夔甚覺慚愧!暗中連呼晦氣。

  賈似道在臨安聞得呂師夔又複降敵,急得不知所措,忽報劉整病死,似道大喜道:「劉整既死,敵失嚮導,此天助我成功也。」

  遂上表出師,抽諸路精兵十三萬人從行,金帛輜重,不可勝計,皆裝載船中,舳艫相銜,一百餘裡。到了蕪湖,遣人通問呂師夔,請調停和議,師夔不答。夏貴引兵來會,於袖中出一書,指示似道道:「宋曆只有三百二十年。」

  似道也不開口,低頭歎了一聲,心知夏貴也不可恃,即起用汪立信為江淮招討使,令就建康募兵。

  立信聞命,即日啟行,至蕪湖與似道相見。似道撫立信之背道:「當日不用公言,以致如此,今將若何措置?」

  立信道:「現在更有何策,寇已深入,江南無一寸幹淨土,立信此來,不過要尋一片趙家土地,拼卻一死,死要死得分明,始不失為趙家臣子。」

  似道甚為懷愧。勉強對答了幾句話,立信告別而去。似道又令宋京至元軍,請稱臣奉幣,如開慶原約。伯顏答書道:「我軍未渡江時,尚可議和入貢,今沿江州郡,皆為我有,還有什麼和議可言,必欲求和,請自來面議。」

  似道得書,正急得無可奈何。忽報元兵又進陷池州,知州王起宗遁去,通判趙卯發全家死節。似道只得簡選精銳七萬餘人,盡屬孫虎臣,令截擊元兵。又令夏貴率戰艦二千五百艘,相繼而進;自率後軍駐于魯港,作為後應。虎臣軍中,攜一愛妾,時刻不離,至是亦令乘舟隨行。剛至池州下流丁家洲,遙見敵兵,即列舟對壘。伯顏用大炮轟擊中軍,彈火噴射,所至披靡,虎臣大為驚惶!阿術複率划船數千,乘風直進,呼聲震天地。宋軍先鋒姜才,正在拼命死戰,虎臣心驚膽戰,忽然跳至薑才船上,部眾頓時嘩噪道:「步帥逃走了。」

  全軍大亂。

  夏貴因虎臣新進,權出己上,已是袖手觀望,此時不戰而潰,自乘小舟,掠似道坐船而過,大呼道:「彼眾我寡,勢不可擋,師相速自為計。」

  似道大懼!忙鳴金收軍,舳艫播蕩,忽分忽合。阿術乘機橫掃,伯顏指揮步騎夾岸助攻。宋軍不死於刀劍之下,即死於江水之中,江水為之盡赤,所有軍資器械,一概為元兵掠去。似道奔至珠金沙,夜召夏貴等議事,孫虎臣也逃了來,頓足大哭道:「我軍無一人用兵,如何是好?」

  夏貴冷笑道:「我從前與他血戰,倒也有幾次了。」

  似道便問為今之計,如何才好?夏貴道:「諸軍膽落,不堪再戰,惟有速入揚州,招集潰兵,迎駕海上,我當死守淮西。」

  言畢,解舟自去。似道與虎臣,單舸奔往揚州。

  次日,見潰卒蔽江而似道令隊日登岸,揚旗招集,皆不見應,甚至有出言謾駡的,似道無法可施。鎮江、甯國、隆興、江陰的守將,均棄城而去。太平、和州無為軍又相繼降元。饒州被陷,知州事唐震,合家殉難。前宰相江萬里,自投水中,其子鎬等,亦依次投入,積屍如疊,似道上書請遷都,太皇太后不許。殿帥韓震,複以為請,乃下宰臣集議。左丞相李爚主張固守,為韓震等反對,遂遁去。後經三學生上書諫阻,因即罷議。再詔令各路勤王,先是勤王詔下,諸將皆觀望不前,只有李庭芝遣兵入援,此時又來了個張世傑。參政陳宜中,疑世傑由元軍來歸,將其部下盡行易去,另調新軍,歸世傑統帶。

  江西提刑文天祥、湖南提刑李芾,亦引兵入衛。但是大局已壞,雖有一二忠義之士,奮身為國,也無可挽回了。右宰相章監,托故徑去,進陳宜中知樞密院事。

  伯顏進兵建康,汪立信自別似道,向建康進發,見守兵皆潰,四面都是北兵,遂折回高郵,意欲控引江漢,作為後圖。

  聞得似道師潰,江漢州郡,望風出降,不禁長歎道:「我今日猶得死在宋土了。」

  乃致酒與賓僚訣別,自作表報謝三宮,並與從子書,囑以後事。夜半起步庭中,慷慨悲歌,握拳擊案,以致失聲三日,扼吭而死。伯顏至建康,立信愛將金明,攜立信家人走避,有以立信三策,陳告伯顏,請戮其妻孥。遂訪求立信家屬,衄以金帛。

  伯顏既入建康,又遣兵四出,收降了廣德軍。似道窮迫無計,只得繳還都督印,陳宜中問堂吏翁應龍,似道現在何處?

  應龍回稱不知。宜中疑其已死,上疏乞誅似道。太皇太后謝氏道:「似道曆事三朝,不忍以一朝失算,即置典刑。」

  乃詔免似道平章都督,授為醴泉觀使,凡從前所行諸弊政,一概罷除,將公田給還田主,令率租戶為兵,放還貶謫諸人,並複吳潛向士璧等官階,刺配翁應龍于吉陽軍,貶廖瑩中、王庭、劉良貴、陳伯大、董樸等官。

  未幾,三學生及台諫侍臣,又交章請誅似道,太皇太后還不肯從,似道又上疏乞保全,且言為夏貴、孫虎臣所誤。有詔令李庭芝資遣似道歸越,守喪終制,似道還留在揚州,不肯歸去。王爚又上疏論似道,既不死忠,又不死孝,乞嚴加譴責,頒詔詰責,似道始返紹興。紹興守臣閉門不納,王爚又入陳太皇太后道:「本朝權臣稔禍,從無如似道這樣厲害的。措紳草茅,迭經彈劾,陛下皆不允行,如此不恤人言,將何以謝天下。」

  太皇太后始道降似道三官,居住婺州。婺州人民,聞似道到來,爭作露布,驅逐出境,不准逗留。監察禦史孫嶸叟等,又上言罪重罰輕,乃流竄至建寧府。國子司業方應發。中書舍人王應麟,請授諸四裔,以禦魑魅,且請重懲奸党,以申國法。

  又下詔斬翁應龍,籍其家產。廖瑩中等除名,竄逐嶺南,謫似道為高州團練使,安置循州,籍產沒官,榮王與芮此時晉封福王,深恨似道,募人為監押官,欲與途中除之。會稽縣尉鄭虎臣,自請于福王與芮,願充監押官。

  你道鄭虎臣為何自願請行呢?原來虎臣之父為似道所陷,刺配遠方。虎臣久欲報仇,遇到這個機會,所以請行。遂去押解似道啟行。似道正寓居建寧府開元寺內,還有侍妾數十人。

  虎臣命將侍妾逐去,即促似道長行,命輿夫撤去輿蓋,曝行秋日中,且編唱杭州俚歌,教輿夫高聲歌唱,屢呼似道姓名以辱之。一日,行抵一古寺,壁上有吳潛南行時所題詩句,虎臣故意指著問道:「賈團練,吳丞相何以至此?」

  似道懷慚不能回答。未幾,舍舟登陸,行次劍州黯淡灘,虎臣又令似道觀水道:「此水甚清,可以就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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