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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回 喪大將天變頻仍 逐宰臣人心共憤(1)


  卻說理宗因太學生伏闕上書,臣僚入諫,方才聽令史嵩之守制終喪,任范鐘、杜范二人為左右丞相並兼樞密使。范鐘雖是個庸庸之輩,杜范卻豐裁峻峭,態度端凝,素有令名,為士大夫所矚望,一旦入相,必然有一番作為了。果然不到兩日,杜范便入陳五事。哪五事呢?

  一、正治本;
  二、肅宮闈;
  三、擇人才;
  四、惜名器;
  五、節財用。

  這五樁事情,已是切中時要,接連著又上陳十二事:

  一、公用舍;
  二、儲材能;
  三、嚴薦舉;
  四、懲贓貪;
  五、專職任;
  六、久任使;
  七、抑僥倖;
  八、重閫寄;
  九、選軍實;
  十、招土豪;
  十一、溝土田;
  十二、治邊、理財。

  各事都詳細規劃,悉合時宜。又勸理宗早定國本和安人心。

  自從高宗南渡,建炎初年,李綱入相,有過這樣的規劃,以後的宰相哪有如此的施為。理宗見他盡心為國,知無不言,倒也很為嘉納。其時孟珙正移鎮江陵,駐軍上流,朝廷又疑他兵權過重,日後恐不可制。孟珙知道這事未免危懼!惟有交歡執政,以免他患。便致書杜範,加以頌揚。杜範複書道:「古人謂將相調和,士乃豫附,此後願與君同心為國,若以虛言相籠絡,殊非範所期望了。」

  孟珙見了這封複書,十分愧服!杜范又擢徐元傑為工部侍郎,一切政事,皆與諮議。徐元傑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,極有裨益。臨安人士,方才喁喁望治,誰料天不假年,老成凋謝,杜範竟以疾卒,共計他在相位,不過八十日。

  理宗甚為悲悼!追贈少傅,賜諡清獻。

  過不到月余,徐元傑於入值的前一日,謁見左丞相范鐘,在閣中吃罷午飯,下午歸去,忽然腹內不快,到了黃昏時候,寒熱交作,方才四鼓,竟至指爪爆裂,大叫數聲而死。三學諸生聞知此事,皆說徐元傑為人謀害而死,共抱不平,伏闕上書,略言曆期以來,小人之傾陷君子,不過使之遠謫,觸冒煙瘴而死。今蠻煙瘴雨,不在嶺南,轉在朝廷,臣等實不勝驚駭!理宗見了此書,有詔將閣中承侍吏役逮交臨安府審訊。但此事毫無左證,那裡還有實供。臨安府尹又因事關重大,審了出來,干連的人,必是極有權勢的,犯不著結這個怨恨觸犯權奸,便任他拖宕下去,不去詳加審問。

  哪裡知道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劉漢弼又以會食閣中,忽得腫疾身死。太學生蔡德潤等一百七十三人,又叩閽上書,為之訟冤。理宗至此也無法可施,只得頒給徐元傑、劉漢弼二人家屬官田五百畝,錢五千緡,作為撫恤之費,眾議愈加沸騰,竟有人說:「故相杜範,也因為人嫉妒,中毒而亡。」

  因此一番議論,在廷諸臣人人危懼!到了閣堂會食,無人再敢下箸。

  究竟是什麼人下此毒手,卻又沒有跡兆,可以跟尋。只有一事可疑,因為此事發生之後,史嵩之的侄兒史璟卿,因平日勸諫嵩之,惹了嵩之的惱恨!居然也以暴病而亡。有此一事,大眾皆疑是史嵩之的主使,只是沒有證據,也只好空自議論罷了。

  未幾,知江陵孟珙,以病乞請罷職,理宗下詔,授為甯武軍節度使,以少師致仕。哪知使命方至,孟珙已卒,時為淳祐六年九初旬,這月的朔日,有大星隕於江陵境內,聲如暴雷。

  孟珙死的一日,又有狂風大作,走石拔木。訃達朝廷,理宗為之震悼輟朝,賻銀絹各一千,贈太師,封吉國公,予諡忠襄,立廟享祀,號曰威愛。孟珙既逝,襄漢已恐不能保全。哪知理宗還不慎擇帥臣,竟命賈似道往代其任。試想這個賈似道,只有挾妓遊湖是他的長技,除此以外,一無所長,忽把這樣重任付託於他,如何能夠擔當呢?未幾,范鐘以年老乞休,遂罷左丞相職,提舉洞霄宮,起鄭清之為右丞相兼樞密使。

  清之自罷職後,閒居家中,日日遨遊湖上,與寺僧談禪說法,且放浪形骸,到處遊行。起複之詔到門,清之正在遊湖,寄居僧寺,次日方才回家接詔,入朝懇辭。理宗不許,又以趙葵為樞密使,督視江淮京湖軍馬兼知建康府,陳樺知樞密院事,任湖南安撫大使兼知潭州。

  那趙葵非但有專閫之才,且精擅文學,性情倜儻,家中婢女侍妾亦善詩詞。既任樞密,退朝歸來,姬侍皆不知所往,無人承值。趙葵心下詫異道:「往日我歸家中皆爭先承迎,惟恐或後,今日如何一人不見呢?」

  遂親往後園尋訪她們,卻見諸姬皆在園內,聚集一處,共摘青梅。趙葵見她們如此高興,也覺欣然!故意責備諸姬道:「你們拋了正事在此遊戲,我退朝回來連承值的人都沒有了,照例應該重責,現在姑從寬貸,可吟詩一首以贖罪。」

  便有一姬應聲朗吟道:

  柝聲默報早春回,滿院春風繡戶開;
  怪得無人理絲竹,綠蔭深處摘青梅。

  趙葵見她才思敏捷,深為贊許!

  一日,天氣炎熱,趙葵在園中的水亭上避暑,偶然興至,便作詩道:

  水亭四面朱欄繞,簇簇遊魚戲萍藻;
  六龍畏熱不敢行,海水煎徹蓬萊島。
  身眠七尺白蝦須,頭枕一枚紅瑪瑙;

  吟成了六句,忽然身體困倦,擲筆睡去。有個侍兒送茶前來,趙葵酣呼大睡,不敢驚動,將茶盞放於案上,瞥眼見了詩箋,吟哦一遍,知道尚未作完,遂即續上兩句道:

  公子猶嫌扇力微,行人多在紅塵道。

  趙葵醒來,見自己的詩已有人續成,詰問之下,方知是婢女續的,心內也很愛她聰慧,因此將這婢女另眼看待,深加寵愛。

  試想這趙葵,有這樣的風雅才調,就是不由科目出身,有甚要緊呢?偏生有個言官,上章彈劾,說趙葵非由科目進身,難任樞密。趙葵經此糾彈,遂即上疏辭職,辭表中有儷語道:「霍光不學無術,每思張詠之語以自慚;後稷所讀何書,敢以趙抃之言而自解。」

  這四語流傳人口,理宗竟以趙葵為觀文殿大學土兼判譚州。

  史嵩之此時已經服闋,仍複覬覦相位,理宗也有起用的意思。殿中侍御史章琰,右正言李昂英,監察禦史黃師雍,劾嵩之無父無君,竟至落職。翰林學士李韶,又與同官抗疏力諫,方才命嵩之致仕,示不復用。又升賈似道為兩淮制置使兼知揚州。李曾伯為京湖制置使兼知江陵府。自理宗淳祐紀元以來,京湖一路有孟珙,西蜀一路有餘玠,淮西一路有招討使呂文德,都能搜軍簡乘,安排守禦無隙可乘,且因蒙古又有內亂,所以屯兵境上,並不敢前來侵擾。

  但是蒙古有什麼內亂呢?也須略略表明。看後方有頭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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