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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三回 進圖畫鄭俠諫主 詠詩句蘇軾貶官(2)


  鄭俠見國事日非,輔臣益壞,更加激動忠憤,取唐朝宰相數人,分為兩編,匯呈進去。如魏征、姚崇、宋璟,稱為正人君子;李林甫、盧杞等,稱為邪曲小人;又以馮京比君子,呂惠卿比小人。那呂惠卿得了消息,如何不氣,遂參劾鄭俠,訕謗朝廷,以大不敬論。禦史張璪,也迎合呂惠卿,刻奏馮京與鄭俠交通有跡。鄭俠因此獲罪,罷謫英州;馮京亦罷參政,出知毫州。安石弟安國,任秘閣校理,素與安石意見不合,亦斥呂惠卿為佞人,也坐與鄭俠交結,放歸田裡。

  呂惠卿本是個狡猾小人,與韓絳在中書處,互相嫉妒,時常因事爭執,又因自己已為輔臣,地位穩固,惟恐安石再來,處處想謀害安石,凡可以杜絕他來路的法兒,莫不做到。卻巧蜀人李士寧,自言能知人休咎,且與安石有舊交,竟要借此興獄。幸賴韓絳暗裡維護安石,從中阻撓,將士寧杖流永州,連坐頗眾。韓絳恐呂惠卿先發制人,連忙密請神宗,再用安石。

  神宗亦複記念安石,即召他入朝。安石奉詔倍道前進,七日入京,晉見神宗。神宗見面,便問一年來卿有何著?安石忙將注釋的《詩經》、《書經》、《周禮》,呈上奏道:「臣奉命設經義局,督同呂惠卿及臣子王雱,加緊撰述,現在先成了三部,請陛下御覽。」

  神宗略看了一看,下詔頒佈天下學宮,名為「三經新義」,以後士子應試,都要以此為主,不許再有雜說;又獎敘著述之功,加安石左僕射,呂惠卿給事中,王雱龍圖閣直學士。王雱因是現任首相之子,不得不假意推辭,奏章上去,呂惠卿在旁勸神宗批准。

  原來王雱為人,陰險刻薄,比安石更甚。卻很有才氣,十幾歲上,已是著書立說,動筆萬言。因見父親所用的都是少年新進,屢次想出來做官。安石因為是自己的兒子,不便推薦,想把名氣弄大,由神宗召用。王雱急於出仕,如何耐得,求著父親,說是經筵一職,與政治無關,可以做得。

  安石便薦為崇政殿說書,後來又兼了經義局修撰,好容易修成了書,滿擬可以青雲直上,豈知又為惠卿所阻。安石父子,直氣得一佛出世,二佛涅槃,把個呂惠卿恨如切骨,沒有一刻不圖報復。恰巧禦史蔡承禧,參劾惠卿,欺君玩法,立黨行奸。惠卿居家等候消息。王雱趁此機會,暗唆中丞鄧綰,再上一本,把惠卿擠倒。

  那鄧綰因為安石罷職的時候,曾經附和惠卿,深恐安石懷恨,正要找件事情見好於他。遂即想出一個貪贓枉法的大題目上了一本,說惠卿之弟,強借秀州華亭富民錢五百萬緡,與知華亭縣張若濟,買田均分。這本一上,立刻拿交刑部審訊,一時卻找不出什麼真實證據,先將惠卿出知陳州。三司使章惇,也由鄧綰劾他與惠卿同惡相濟,出知潮州。那華亭縣張若濟與惠卿之弟押在監獄。

  過了一年,王雱深恐日久生變,瞞著安石,與門客呂嘉問、練亨甫商了一計,將這案件,夾雜在安石劃過行的別樣公事內,送到刑獄裡去。安石還困在鼓裡,衙門中的書吏,有和惠卿聯絡的,忙寫信知照惠卿。惠卿捏著這個錯處,如何還肯放過?上書直達朝廷,說安石一件事如此,其餘可知,請治以矯命罔上之罪。

  次日早朝,神宗將這道奏疏遞與觀看,安石力陳冤枉,退朝回家,心內總有些疑惑。便叫王雱前來細問,王雱不能隱瞞,才將實情吐出。安石不免埋怨他一番,並說我一世的名譽,為你喪盡了。王雱盛年負氣,性子甚是躁急,受了安石的埋怨,這一氣如何禁受得住!因此終日爵悶,不久生了背疽,醫治不愈而死。

  從此,神宗也覺得安石行為不甚正當,恩眷漸衰。還有個不識起倒的鄧綰,深恐安石去了自己沒有靠山。上言安石功高,朝廷應該錄用他的兒子女婿,並賜第京師。神宗就將這奏章,交于安石觀看。安石一時下不來台,只得奏道:「鄧綰身為風憲大臣,反替宰相乞求恩典,未免有傷國體,請陛下重治其罪,以肅官箴。」

  神宗遂將鄧綰貶知虢州。

  安石經此一事,心內愈覺不安,又因悲痛兒子,舉動改常,連疏求去。神宗亦即准奏,以使相判江寧府,尋改集禧觀使。

  安石到了江寧,往往寫「福建子」三字。「福建子」乃是指呂惠卿的,有時且直言惠卿誤我。惠卿再訐告安石,並附呈安石私書,有「無令上知」、「無令齊年知」等語。神宗察知「齊年」二字,乃指馮京而言。京與安石同年,故稱齊年。神宗遂以馮京為賢,召知樞密院事。又因安石女夫吳充,素來中立,不附安石,擢同平章事,王圭亦由參政同升。吳充請召司馬光、呂公著、韓維,又薦孫覺、李常、程顯,神宗依奏召用,獨知湖州蘇軾,為中丞李定、禦史舒亶所劾,有詔逮蘇軾入都,下付台獄。

  那蘇軾因何得罪呢?原來他自杭徙徐,由徐徙湖,平居無事,常常借著吟詩,諷刺朝政。嘗《詠青苗》道:

  贏得兒童語音好,一年強半在城中。

  《詠課吏》道:

  讀書萬卷不讀律,致君堯舜終無術。

  《詠水利》道:

  東海若知明主意,應教斥鹵變桑田。

  《詠鹽禁》道:

  豈是聞韶解忘味,邇來三月食無鹽。

  這數首詩傳誦一時,李定、舒亶遂藉端進讒,坐他誹謗不敬之罪,意欲置之死地。太皇太后適在病中,神宗入內問安。

  太皇太后道:「蘇軾兄弟初入制科,仁宗皇帝常欣慰道:「我為子孫得兩宰相。』今聞軾因賦下獄,莫非有人中傷他麼?且文人詠詩,乃是恒情,若必毛舉細故,羅織成罪,亦非人君慎獄憐才之意,理應熟察為是。」

  神宗連連答應。吳充也替蘇軾力辯。同修起居注王安禮,亦諫道:「自古以來,寬仁大度的君主,不以言語罪人。軾具有文才,自以為爵祿可以立致。今碌碌如此,不無怨望,所以托為諷詠,自寫牢騷。一旦逮獄加罪,恐後世謂陛下不能容才。」

  神宗道:「朕原不欲深譴,當為卿貸其罪名。但軾已激成眾怒,恐卿為之辯白,他人反欲害卿。卿勿漏言,朕即有後命。」

  同平章事王珪,聞神宗有赦軾之意,又舉軾《詠檜》詩,有「根到九泉無曲處,世間惟有蟄龍知」二語,說他確有不臣之心,非嚴譴不足示懲。神宗道:「軾自詠檜,何預朕事。卿等勿吹毛求疵。」

  舒亶又奏稱駙馬都尉王詵輩,與軾交通聲氣,居然朋比。還有司馬光、張方平、范鎮、陳襄、劉摯等,託名老成正士,實與軾同一舉動,隱想聯絡,均非嚴辦不可。神宗不從,但謫蘇軾為黃州團練副使,本州安置。軾弟轍與王詵,皆連坐落職。張方平、司馬光、範鎮等二十二人,俱罰銅。

  蘇軾出獄赴黃州,豪曠不異昔日,常手執竹杖,足踏芒鞋,與田父野老優遊山水之間,且就東坡築室居住,自稱東坡居士。

  每有宴會,談筆不倦,時或醉墨淋漓,隨吟隨書。人有所乞,絕無吝嗇。雖供侍的營妓,索題索書,亦無不應,因此文名益盛。神宗以軾多才,擬再起用,終為王珪等所阻。一日視朝,語王珪、蔡確道:「國史關係,極為重大,應召蘇軾入京,令他纂修,方見潤色。」

  王珪奏道:「軾有重罪,不宜再召。」

  神宗道:「既不召軾,且用曾鞏。」

  乃命曾鞏為史館修撰。曾鞏進太祖總論,神宗尚不愜意,遂手詔移蘇軾汝州,詔中有「蘇軾黜居思咎,歲月滋深,人才實難,不忍終棄」等語。蘇軾受詔後,上書自陳:「貧士饑寒,惟有薄田數畝;坐落常州,乞恩准徙常,賜臣餘年。實出天恩。」

  神宗立即報可,蘇軾乃至常州居住。元豐二年,太皇太后忽然生病,神宗連忙召醫診治,親自入侍,衣不解帶的至匝旬之久,尚未見愈。

  不知太皇太后能痊癒否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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