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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回 承大統旁支入繼 議崇封聚訟盈廷(2)


  仁宗道:「宮中嘗養二子,年小的不甚聰明,就是大的罷。」

  韓琦即便請名,仁宗道:「名為宗實。」

  韓琦道:「既然如此,陛下不用再疑,就此定奪才好。」

  此時宗實生父濮王,身故未久,正在藩邸守制,遂下詔起複,令知宗正寺。宗實天性至孝,歡喜讀書不好嬉游,衣服儉樸,與儒素之家無異。當下得詔,再三辭謝。仁宗又問韓琦。

  韓琦道:「陛下為宗社計,擇賢而立。今固辭不受,正是器識遠大。足見陛下賞鑒不虛,請令喪視事便了。」

  次年宗實服滿,韓琦又入奏道:「宗正一詔,已見明文,中外臣民,盡知陛下擇嗣,不如即日正名為是。」

  仁宗點頭答應。韓琦退回中書,即令王圭草詔,王圭道:「此事關係宗社,非當面受命,不敢遽草。」

  次日早朝,親自入宮請示。仁宗道:「朕意已決,你可速去辦來。」

  王圭再拜稱賀,乃退回草制,立宗實為皇子,賜名曙。宗實又稱疾固辭,司馬光入奏道:「謙讓固是美德,但父召無諾,君命召不辭駕而行,這是臣子大義,請陛下舉義相,繩皇子自不敢有違了。」

  仁宗召判大宗寺安國公從古往傳意旨,宗實尚不肯受,記室周孟陽,私問宗實,究是何意?宗實道:「非敢邀福,實欲避禍。」

  孟陽道:「今皇上屢次傳詔,固辭不受。倘中官等別,有所奉,轉啟嫌疑,還能安然無患麼?」

  宗實始悟,即與從古等相偕入宮。臨行的時候,向家人說道:「謹守蕪舍,待上有嫡嗣,我便歸來了。」

  進宮之後,每日一朝,有時或入侍禁中;過了一月,受封為巨鹿郡公。大事方定,仁宗已一病不起,嘉祐八年三月初旬,駕崩于福寧殿,遺詔皇子曙即皇帝位,皇后曹氏為皇太后,仁宗在位共計四十二年,壽五十四歲。

  仁宗既崩,皇后曹氏深防有變,即命將宮門各匙收在身旁,待至黎明,命召皇子入宮,並傳集韓琦、歐陽修等,共議皇子即位事宜。皇子哭臨已畢,遽欲退出。曹後道:「大行皇帝遺詔,令皇子嗣位。皇子應承先志,不得有違。」

  皇子變色道:「曙不敢為。」

  韓琦忙掖留道:「承先繼志,始可謂孝,聖母言不得有違。」

  皇子曙乃遵命嗣位,禦東楹,見百官,是為英宗皇帝,尊皇后曹氏為皇太后,大赦天下。英宗欲行古禮,諒陰三年,命韓琦攝塚宰。大臣等多不為然,這才罷了。不到一月,英宗忽得暴疾,喜怒無常,病臥於床,不能理事;只得援前朝故事,請太后垂簾聽政。太后深通書史,遇事援引處斷,頗為適宜。外事卻可放心,倒是宮廷裡面很為不和。只因英宗患病,性情暴躁,舉動改常,左右內侍,稍有不和,非打即罵,因此怨聲載道。

  內都知任守忠,本是奸猾之人,前時仁宗無子,他原想立個昏弱的人做了皇帝,就可以于中攬權。後來立了英宗,已是滿肚皮的氣憤無可發洩,今見各人皆懷怨望,他就聯絡左右使令之人,在兩宮之前,肆行離間起來。在太后跟前,說皇帝怎樣不孝,到底不是親生之子,總沒有真心對待太后的;在英宗面前,只說太后怎樣不慈,陛下這樣病著,她連正眼也不瞧一瞧,仍是尋歡作樂,好在不是她親生養育的,陛下倘有不測,她又可以再承繼一個了。諸如此類的言語朝夕進讒,兩宮之間如何能和睦呢?初時還不過各存意見,後來竟成了仇隙。

  外面得了這個風聲,人心憂懼,中外不和。知諫院呂誨,亟上疏兩宮,指陳大義,詞旨懇切,多言人所難言。兩宮嫌隙已深,哪裡挽回得來。一日,韓琦、歐陽修奏事簾前,太后嗚咽流涕,具言英宗改變常度。韓琦道:「這是聖躬不豫,故失常態;病癒以後,必不至此。」

  歐陽修接著說道:「太后事先帝數十年,賢德之名,四海共聞,溫成得寵之時,太后尚能容忍。如今母子相關,難道反不能容忍麼?」

  太后聽了,氣方略平。歐陽修又道:「先帝在位日久,德澤在人,所以一日晏駕,天下奉載嗣君,無敢異議。今太后雖然賢明,究竟是個婦人。臣等五六人皆是措大書生,若非先帝遺命,誰肯服從呢?」

  太后沉吟不語,韓琦即朗聲道:「臣等在外,皇躬若失調護,太后不得辭責。」

  太后聽了這話,瞿然道:「這話是從哪裡來,我心裡更為此事愁得很哩。」

  韓琦、歐陽修皆頓首道:「太后仁慈,臣等素所欽仰,所望是能夠全始全終。」

  言畢而退。這一番言論,左右內侍聽了,莫不瞠目咋舌,方才不敢肆其陰謀。

  過了些時,英宗漸愈,韓琦進宮獨見。英宗略問數語,便道:「太后待朕,未免寡恩。」

  韓琦對道:「古來聖帝明王,也屬不少。因何獨稱舜為大孝,難道此外的都是不孝麼?不過親慈子孝,乃是常道,未足稱揚。若父母不慈,子仍盡孝,乃可名傳千古。臣恐陛下事親尚有未至,天下豈有不是的父母麼?」

  英宗聞言,為之改容。

  英宗身體既愈,命侍臣在邇英閣講讀。翰林侍講學士劉敝,進讀《史記》,至堯授舜天下事,拱手講解道:「舜起自側陋,堯乃禪授大位,天下歸心,萬民悅服。這不是舜另有他術,只因他孝親友弟,德播遐邇,所以謳歌朝覲,不召自來了。」

  英宗大為感悟道:「朕明白了。」

  遂進宮問太后安,且呈:「病中昏亂無狀,得罪慈躬,伏望矜宥。」

  太后也欣慰道:「病時小過,不得為罪,此後能善自調護,不致違和,我已喜慰得很了,還有什麼計較;況皇兒四歲入宮,我朝夕撫養,正為今日,難道反有異心麼?」

  英宗泣拜道:「聖母大恩,昊天罔極。兒若有忤慈命,是無以為人,還能治國麼?」

  太后亦流淚扶起英宗道:「國事有大臣輔弼,待皇兒冊後以後,我亟應歸政了。」

  英宗道:「母后多一日訓政,兒得多一日受教,請母后勿遽撤簾。」

  太后道:「我自有主張。」

  從此,母子之間,嫌隙盡釋,和好如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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