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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楊柳海棠梁州曲 冰肌玉骨洞仙歌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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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華的四名隨身宮人,奉了花蕊夫人之命,連忙點起龍鳳宮燈,傳了小輦前來,將太華慢慢的扶離坐位。只見她早已柳腰軟擺,蓮步郎當,低垂粉頸,微合星眼,竟難動彈。便由四個宮人,左右前後的扶持著她,上了小輦。花蕊夫人惟恐太華醉中糊塗,從輦上傾跌下來,又把自己的宮人,派了四名,幫同著送她回宮。這八名宮人,便令小內侍執定宮燈,在前引導,她們簇擁著小輦,慢慢行去。花蕊夫人送去了張太華,又親至床前,揭起了鮫綃帳,見後主仍是酣睡未醒,便又退了下來,命宮人預備下雪藕、冰李,待後主醒來,與他解酲。 那後主這一睡,直睡到半夜方才醒來,一翻身坐在冰簞上面,覺得甚是煩渴。正要喚宮人斟茶解渴,花蕊夫人已盈盈的步至床前,掛起了鮫綃帳,手托晶盤,盛著備下的冰李、雪藕道:「陛下酒已醒了麼?可略進些以解宿酲。」 後主正在燥渴得很,見了這兩樣東西,正合其意。便取來大嚼一陣,覺得涼生齒頰,頓時宿酲盡消,十分爽快,連連稱讚道:「卿真能如人意。朕初醒之時,煩熱異常,得此二物,頓如醍醐貫頂,遍體清涼,但酒性雖退,卻難安臥。卿可扶朕起來,偕往納涼。」 花蕊夫人連稱遵旨,便舉纖手,將後主扶起。後主尚覺四肢無力,身體搖擺不定,只得伏在花蕊夫人香肩之上,慢慢地行至水晶殿階前,在紫檀椅上坐下。此時綺閣星回,玉繩低轉,夜色深沉,眾宮人悉已酣睡,靜悄悄的絕無聲息。花蕊夫人意欲喚起幾名宮人前來侍候。後主攔阻著道:「朕與卿對坐納涼,頗覺清淨,若將她們喚起,人太多了,又要覺得煩熱了。」 因命夫人並肩而坐,攜著她的纖手,四下觀看。但見微雲一抹,河漢參橫,天淡星明,涼風時起,那岸旁柳絲花影,映在摩訶池中,被水波蕩著,忽而橫斜,忽而搖曳,那種風景,就有善畫的名手,也畫不出這樣清雅幽悄的神情來。回頭看那花蕊夫人時,卻穿著一件淡清色蟬翼紗衫,被明月珠的光芒,映射著裡外通明。但見她裡面隱隱的圍著盤金繡花抹胸,乳峰微微突起,映在紗衫裡面,愈覺得冰肌玉骨,粉面櫻唇,格外嬌豔動人。後主情不自禁,把花蕊夫人攬在身旁,相偎相依,情味十分甜蜜。 那花蕊夫人低著雲鬟,微微含笑道:「如此良夜,風景宜人。陛下精擅詞翰,何不填一首詞,以寫這幽雅的景色呢?」 後主道:「卿若肯按譜而詠,朕當即刻填來!」 花蕊夫人道:「陛下有此清興,臣妾安敢有違?」 後主大喜!立即取過紙筆,一揮而就,遞與花蕊夫人道:「朕詞已成,卿可譜將起來。」 花蕊夫人接來觀看,乃是以夏夜即景為題,調寄《洞仙歌》一闋,把那良夜風景,描寫得淋漓盡致。花蕊夫人捧著詞箋,嬌聲誦道: 冰肌玉骨,自清涼無汗。水殿風來暗香滿。繡簾開,一點明月窺人;人未寢,欹枕釵橫鬢亂。起來攜素手,庭戶無聲。 時見疏星渡河漢。試問夜如何?夜已三更,金波淡,玉繩低轉。但屈指、西風幾時來,又只恐、流年暗中偷換! 花蕊夫人看了這詞,只是嬌聲諷誦,愛不忍釋,連連稱讚道:「陛下詞筆,清新俊逸,氣魄沉雄,可謂古今絕唱了。」 後主微笑道:「卿休只是稱讚!快快按入譜中,歌於朕聽,那是胡賴不去的。」 花蕊夫人道:「既已有言在先,臣妾自當按譜歌來。」 才歌得「冰肌玉骨」四個字,後主忽將她攔住道:「且慢!卿一人歌來,雖覺可聽,尚嫌枯寂。待朕吹著玉笛,卿再歌唱,使歌聲、笛聲融成一片,方才有趣呢!」 說罷,親自取過平日所用的玉笛,吹將起來。花蕊夫人低鬟斂黛,歌著詞兒,果然笛聲嘹亮,歌聲宛轉。唱到那「人未寢,欹枕釵橫鬢亂」,後主便將玉笛放慢,花蕊夫人卻隨著玉笛,延長了珠喉,一頓一挫,更加靡曼動人。至「又只恐、流年暗中偷換」,又變作一片幽怨之聲,如泣如訴,格外淒清。後主的笛聲,也吹得回環曲折,悽楚悲涼。那林間的宿鳥,被歌聲驚動,撲撲飛起。池中的遊魚,更是搖尾擺鱗,在波面上跳躍了一會兒,都聚在後主和花蕊夫人所坐的那一方面,好像也懂得歌唱,前來靜聽的樣子。當時歌聲的好處,也就可想而知了。後人讀史至此,嘗題宮詞一首,詠後主在摩訶池避暑,令花蕊夫人唱《洞仙歌》之事道: 冰肌玉骨耐煩炎,拜奉新詞妮夜蟾; 池上風來紈扇卻,雪香濃傍禦衣沾。 後主歌吹了一會,覺得露涼侵衣,風寒撲面,星橫鬥轉,夜色已闌,方才興盡。便攜了花蕊夫人,同往安寢。 後主這樣的朝歡暮樂,那光陰過得非常迅速,轉眼之間,早又夏去秋來,又是重陽佳節,秋高氣爽,最宜遊覽。後主聞得青城山,風景最佳勝,冠絕塵寰,久擬前往遊玩,便趁著重陽登高,前去一遊。本來要與花蕊夫人偕行,只因夫人偶患微恙,故後主單與張太華同輦而往。哪知這一去,竟把張太華的性命送掉,使後主抱恨無窮。 未知張太華如何喪命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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