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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指迷途老僧贈偈語 遇機會太祖入戎行(1)


  話說匡胤跟隨小沙彌來到方丈處,早有一個皓首龐眉的老和尚,降階相迎。匡胤見這和尚,臒骨清顏,衲衣錫杖,飄飄然大有出塵之概,知道他非尋常僧人可比,連忙向他拱手。老僧也慌忙答禮道:「小徒無知,冒犯貴人,尚望寬宥為幸!」

  匡胤道:「小可原想投效戎行,博取功名,因此離家遠行,不料性急匆忙,走錯路徑,以致資斧告匱,落魄窮途,棲止無所。

  今天雖蒙上人青眼,得瞻道範,有處安身,但後顧茫茫,機會難遇,尚不知如何結局。上人無故稱為貴人,未免擬非其倫。

  況且小可毫無才幹,不能奮發有為,創建事業,揚名四海,只落得長途奔波,覥顏向人,哪裡敢當這貴人兩字?還請上人不要如此稱呼,使小可聽了,十分汗顏,無地容身!」

  老僧道:「此事早有定數,不過時機未至,龍困淺水,尚缺風雲;一旦得了機會,自然飛黃騰達,無人能及,此時何必過謙呢?」

  一面說著,邀匡胤在方丈處坐下。

  小沙彌獻上茶來。匡胤喝著茶,詢問老僧的姓名,老僧答道:「老衲自幼出家,世事久已拋棄,迄今年逾百歲,哪裡還記得俗家姓名?不過當年出家的時候,本師曾代老僧,取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之義,起個法名,喚做大空,因此人家都叫老僧為大空和尚。」

  匡胤問道:「上人壽過期頤,道行高妙,必然能知過去未來之事。小可愚昧,未知將來結局如何,還求上人指示迷途,加以教誨,就是萬幸了!」

  老僧道:「赤光繞室,已呈預兆;奇香不散,早有異徵;點檢作天子,已有定數,後福正是不淺,結局何用憂慮呢!」

  匡胤見老僧竟將自己出生時的赤光異香都說了出來,好似目睹一般,不覺十分驚詫!只有所講的點檢作天子那句話,心內不甚明白,便追問道:「上人所說的點檢,究竟是何人物?小可生性愚魯,不能懂得隱語,還請上人明白指教,以釋我疑,那就感激得很了!」

  老僧微笑道:「天機不可洩漏,日後自然明瞭,老僧饒舌,已經罪過了!」

  匡胤道:「未來之事,深恐洩漏天機,致幹上蒼罪譴,恰不必去談它。但是小可此時窮途躑躅,進退兩難,未知向哪一方面行去,可以碰到機緣能夠得志,這是指點迷途,救拔眾生的事情,略略談論,想必無其妨礙。」

  老僧毅然答道:「此刻機會將到了,只要再向北方進行,自有奇遇。」

  匡胤聽罷,沉吟了半晌,低頭不語,現出十分躊躇的樣子,老僧不待詢問,早就明白匡胤為難的緣故,遂即說道:「但請放心,不用憂慮。區區盤纏乃是小事,老衲自當代為籌備。」

  匡胤謝道:「萍水相逢,便承上人資助,小可心下如何得安呢!」

  老僧道:「結些香火因緣,也是老僧份內之事,何必心下不安呢!今晚權請在敝寺暫宿一夜,明日即當送行,免得錯過機會,又要多費周折。」

  說畢,遂喚小沙彌近前吩咐道:「你引這位貴客至客房內暫時休息一下,並命廚房備飯款待休得怠慢!」

  小沙彌答應了一聲,便代匡胤拿了弓箭包裹,請他往客房裡去,匡胤起身向老僧致謝告退。老僧扶了錫杖,款款的送出門外,自回方丈。

  匡胤同了沙彌來到客房,見是一間小小的房屋,內中床帳被褥,色色俱備,並且收拾得窗明几淨,一塵不染,十分清淨。

  匡胤接連趕了好多天的路,在途中所受的塵氛之氣,到了此處,不覺一掃而空,心內很是爽快!忙將身上的塵埃拂拭乾淨,坐在房裡,飲了杯茶,那小沙彌已攜進一個燭臺,擺在桌上,用火將燭點上,把桌子揩拭一下,隨後出去,搬入晚飯,將萊肴碗箸安排齊整,回身對匡胤道:「貴客請用晚膳。」

  匡胤腹中正覺饑餓,便狼吞虎嚥的大吃一陣,吃得腹中已飽,方才把碗筷放下。等到小沙彌將殘肴撤去,送上臉水,匡胤淨過了臉,身體己覺疲乏異常,遂將被褥取過,倒身在床上呼呼睡去。只因行路辛苦,連日在鄉村人家借宿,沒有好好的睡眠,今天在這客房裡面,覺得甚是舒服,所以一會兒睡著,竟是貪眠忘曉。

  及至一覺醒來,已經紅日當窗,連忙披衣坐起道:「怎麼一覺睡至此刻方始醒來!豈不有誤行程麼?昨晚那個老僧,曾言今天送我動身,免得錯了機緣,倘因起身遲延,把際遇錯過,那就追悔莫及了!」

  一面說著,走下床來,早見小沙彌送進了面盆手巾,侍候梳洗。梳洗方畢,早又搬進早餐,匡胤隨意吃了一會兒,遂即整衣出外,徑向方丈而來。

  老僧已扶著錫杖,在那裡守候。兩下相見,互相問了早安,便邀入方丈坐下。匡胤唯恐錯過機緣,急欲告別登程。老僧笑道:「貴客休要性急,從來說一飲一啄,莫非前定,斷乎沒有差錯的。貴客就是此刻動身,也要到得那個時候才有機會碰著,卻是勉強不得的。況且老僧尚有薄酒三杯,奉敬貴客,以壯行色;等到午後登程,並不嫌遲!」

  匡胤聽了老僧的話,哪有不依之理!遂又重行坐下。和老僧閒談一會兒,不覺談及時局,匡胤便問老僧道:「天下大勢,一治一亂,原是循環不息的。所以前人曾說『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』,便是易經上也說『無平不陂,無往不復,否極泰來,亂極必治』。現在的時局,離合縱橫,兵戈擾攘,已經四五十年,也不可謂不久了。照著常理推測起來,天心也應厭亂;但時之久暫遠近,小可凡胎俗骨,難以細度,上人能知過去未來,想必久已明瞭,究竟不知何日方得太平?」

  老僧答道:「貴客所說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的話,一點也不錯!到了中原混合為一的時候,自有太平出現;老僧夜觀天象,為期也不遠了。」

  匡胤道:「混合中原之期,既已不遠,那真命帝主,想已出世的了,不知現在何處?」

  老僧道:「貴客要問真命帝主在於何處,卻是遠在天邊,近在眼前;但天心雖然相助著他,也總要戒殺好生,才能夠統一中原。玉食萬方,孟子所言『不嗜殺人者能一之』,正是這個意思。如果違背了這個道理,一味的荼毒生靈,以償所欲,既使能夠統一,他的國祚也決不長久的。」

  匡胤聽了,連連點頭道:「上人的言語,實在有理!天生民而立之君,原是要他代天宣化,保護人民的;倘若只管自己爭城爭地,不管百姓的死活,又何必要這君主呢?不用上溯唐虞,但就周秦兩代而論,文王、武王,專以保民為主,所以國祚綿長,傳至八百年之久。秦始皇雖然統一了中原,專門暴虐百姓,荼毒人民,唯恐天下背叛,費盡心血的收兵器以對內,築長城以禦外,焚詩書以塞民智,禁偶語以杜反側,這樣的防微杜漸,總認為以子孫帝皇,傳至萬世了。哪裡知道,陳涉崛起田間,振臂一呼,天下響應,傳到二世,就滅亡了。把周秦兩朝的事蹟略一比較,可見開基創業之君,斷乎不可以多事殺戮的。」

  老僧不待匡胤說完,早已拍著手道:「貴客能見及此,真是蒼生之幸,老衲可以斷定貴客的後福,將來竟沒有限量哩!」

  兩人談論得十分投機,不知不覺,時已晌午。老僧一看日影,笑向匡胤道:「我們只管饒舌,連時間都忘記了。貴客還要趕路哩,老衲如何昏蒙到這樣地步,把正經事情也幾乎誤了。」

  說著,即命小沙彌,快去開飯。小沙彌去了一會,搬進來幾樣素菜,另有一把酒壺,盛著熱酒,一齊擺在桌上。又取過一副杯箸,安排在上首。老僧起身,請匡胤上坐,匡胤道:「既蒙上人款待酒飯,如何一個人獨吃,上人何不一同用膳呢?」

  老僧道:「既請貴客飲酒,老衲理應奉陪,只因服氣已久,煙火食屏絕多年,老衲只好旁坐相陪,請貴客獨用罷!」

  一面說,一面執壺斟酒,讓匡胤入席。

  匡胤見老僧不吃酒飯,也就不再謙讓,致謝了一聲,便在上首坐定,舉杯一飲而盡。老僧又執壺斟滿。匡胤甚覺不安!

  便向老僧道:「上人既不飲酒,可讓我自己斟吧,如此勞累上人,心中實在不安得很!」

  老僧還要客氣,匡胤早將酒壺取在面前道:「讓我自斟自飲,倒可多喝幾杯,上人倘若再不允許,我就從此停杯不飲了。」

  老僧見匡胤並不作客,也就任他自便,不復多禮。匡胤飲著酒問道:「剛才上人說,服氣已久,屏絕煙火食已經多年,不知道『服氣』是什麼一種功夫,像我們俗骨凡夫,可以學習麼?」

  老僧道:「服氣一法,乃是禪門真訣。大凡修道的人,都要從此入手,無論什麼人,只要真心從道,皆可學得,而且學習久了,效驗異常宏大。但是這種秘訣,只有修道的人,才要學習,像貴客一般人物,將來還要玉食萬方,享受四海的供獻,用不著導引辟穀的法子。」

  匡胤聽了,方不多言。飲了一壺酒,便命小沙彌盛飯。老僧道:「只因貴客還要趕路,老衲也不奉勸多飲了。」

  匡胤吃罷飯,小沙彌送上面水,方把殘肴撤去。老僧已取出十兩銀子,送給匡胤,匡胤再三推讓,不肯收受。老僧道:「貴客休得客氣,這銀子也由施主舍給敝寺,老僧特地取出,送給貴客的。大概由此處起身,向北而行,不過十日,便有機緣。這區區銀子,雖是少數,已夠應用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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