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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一回 李伯相北上議和 唐才常南中起事(2)


  日已向晦,使左右速宜旨,限今夕四點鐘覆命,派陝撫岑春萱前往監視。舒翹兩個門生,恰好都在旁邊。一個是前任提牢廳某君,就是楊銳、劉光第遇害時光,懇求趙舒翹說情的;一個是大同縣知縣張鶴齡。

  二人忙替趙具了衣冠,北面叩頭,領旨謝恩畢,同到趙舒翹家中宣旨。舒翹還望必有後命,不肯服毒。他妻子向他道:「君不要空望恩命了。咱們夫婦,生則同生,死則同死。」

  說著,送上生金,舒翹含淚咬牙,瞧著生金,向妻子道:「不意我趙舒翹盡命今朝,我與你們從此永訣了!」

  說畢,挺直了脖子,硬吞下去。停了好一會子,不覺著什麼,處分了一回家事,還是不死。更進鴉片煙,舒翹恨道:「剛子良害我!剛子良害我!」

  吞了鴉片煙,精神倍長。時已夜半,春煊十分焦灼,再送進鶴頂血去,終無死法。春煊道:「太后立等著覆命,可叫我怎樣呢?這明明是難為我了!」

  舒翹聽說,大呼取汾酒來,連喝數巨觥,依然無恙。一個番役獻計,不如用開加官法子,春煊點頭稱妙。這開加官法子,好生怕人,用黃蠟塗住耳目口鼻,再用汾酒石灰噴濕了厚紙,一層層封上臉去。當下眾番役一齊動手,如法泡制,不意趙舒翹平日補品服的太多,精神充足,這會子竟難絕氣。

  春煊見雞聲唱曉,天已將明,忙叫大家辛苦點子,用帛勒死了,好早早的複旨。趙舒翹聽得,喊道:「稍緩須臾,競要死了。」

  依舊不死。春煊道:「顧不得他了,快快動手罷!」

  於是縛住了手足,用汗巾勒住頸項,好半日才宛轉就斃。

  啟秀、徐承煜,原被日軍拘禁在順天府衙門裡。這日,奉到西安行在正法的旨意。慶王弈劻,知照日本軍官。日軍官置酒謂之餞別,酒至半酣,才傳行在旨意。承煜色變,極聲呼冤,並痛詈 洋人不已。啟秀從容如常,徐徐道:「即此已邀聖恩矣!

  我深悔從前之謬誤,現在也罷了。願貴國助我中華,光復舊物,我死也瞑目的。」

  次日,刑部派員來提,日軍官道:「徐侍郎頑鈍如故,啟尚書心地明白,可惜他悟的太晚了。這二位都是貴國大官,已經代備了轎子,等候起行呢。」

  先到刑部衙門劃到,然後衣冠至菜市口。啟秀下輿小立,氣度猶從容,監斬官出席,與之為禮。徐承煜早已暈去,昏不知人事。西人集視,拍了照方才就戮。

  山西巡撫毓賢,自從天津失陷時光,上疏自請勤王,朝旨叫他統軍入京。毓賢其實不願意離去山西,陰叫晉民籲留。朝旨一再催促,不得已就道。臨走,還向拳黨道:「教民罪大,盡你們處治,不要聽地方官阻止。」

  七月裡,才出山西地界,聯軍早已破了北京,途遇兩宮。李伯相奉命議和,德皇要求懲辦罪魁,伯相奏聞行在。閏八月,降旨毓賢開缺另候簡用,以錫良代為晉撫。各國因罪魁沒有懲辦,不允議約。駐德使臣呂海寰,駐俄使臣楊儒,駐英使臣羅豐祿,駐美使臣伍廷芳,駐法使臣裕祥,駐日使臣李盛鐸,合電請懲辦罪魁:第一名李秉衡,第二名就是毓賢,並述各國堅決之意。

  李伯相與劉坤一、張之洞、盛宣懷,也先後電劾。得旨毓賢革職,配極邊,永不釋回。各國意猶不慊。十二月,得旨,毓賢遣發新疆,計已行抵甘肅,著即行正法,派何福堃監視行刑。甘督李廷簫接到此旨,持告毓賢。毓賢道:「死原是我本分,執事可怎麼樣呢?」

  廷簫聽了,就仰藥而亡。原來李廷簫是由山西藩台升來的,在藩台任上,曾經附和毓賢,縱拳戕教,所以著急呢。廷簫死了,蘭州士民,集眾代毓賢請命。毓賢移書止之,並撰聯自挽,其辭道:

  臣罪當誅,臣志無他,念小子生死光明,不似終沈三字獄。
  君恩我負,君憂誰解,願諸公轉旋補救,切須早慰兩宮心。

  毓賢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母,留在太原,一妾隨行,逼令自裁。正月初六日,何福堃到什字觀,喊出毓賢,武員舉刀就斫,傷頸未誅。毓賢連呼求速死,僕人憐之,奮臂相助,才結果了性命。只有董福祥因手掌兵權,不敢過分奈何他,只輕輕革了個職。偏是福樣不服氣,移書榮祿,狠狠發了一番牢騷,其辭道:

  祥負罪無狀,僅獲免官,手書慰問,感愧交並。然私懷無訴,不能不憤極仰天而痛哭也。祥辱隸麾旌,忝總戎任。軍事聽公指揮,固部將之分;亦敬公忠誠謀國,故竭駑力,排眾謗以效馳驅。戊戌八月,公有非常之舉。七月二十日,電命樣統所部入京師,實衛公也。拳民之變,屢奉鈞諭,囑撫李來中,命攻使館。樣以茲事重大,猶尚遲疑。以公驅策,敢不承全?

  疊承面諭,圍攻使館,不妨開礙。樣猶以殺使臣為疑,公謂戮力攘夷,禍福同之。祥一武夫,本無知識,恃公在上,故效犬馬之奔走耳。今公巍然執政,而樣被罪,竊大惑焉?夫祥之於公,力不可謂不盡矣。公行非常之事,祥犯義以從之;公撫拳民,樣因而用之;公欲攻使館,樣彌月血戰。今獨歸罪於祥,麾下士卒解散堿不甘心,多有議公反復者。樣惟知報國,已拼一死,而將士怨憤,恐不足以鎮之,不敢不告。

  ***

  首禍諸臣,既已辦妥。又下特旨,昭雪殉難諸忠。略謂:

  本年五月間,拳禍倡亂,勢日鴟張。朝廷以剿撫兩難,造次召見臣工,以期折衷一是。乃兵部尚書徐用儀,戶部尚書立山,吏部左侍郎許景澄,內閣學士聯元,大常寺正卿袁昶,經朕的再垂詢,詞意均涉兩可。而首禍諸臣,遂乘機誣陷,文章參劾,致罹重辟。惟念徐用儀等宣力有年,平日辦理交涉,亦能和衷,就著勞績,應加恩徐用儀、立山、許景澄、聯元、袁昶均著開復原官。欽此。

  獎功罰罪,刑賞很是詳明。暫且按下。

  卻說帝后蒙塵之際,南中起了一樁非常變故。湖北武備學堂,有一群學生,都是保皇黨。為首的姓唐名叫才常,湖南瀏陽人氏。暗設自立會,散放富有票,結合江湖會黨,約期起事。

  海外黨人,擔任籌款事宜。唐才常真也了得,鄂中豪傑,都已召集;軍械一切,都已預備。但等海外款到,立即豎旗起事。

  不意海外黨人,偏偏委了一個倜儻非常之人,充作解餉人員。

  齎款十萬,到了上海,花天酒地,紙醉金迷,一陣迷,竟迷的他忘了正經大事。唐才常在湖北,今天盼明天,明天盼後天,望眼欲穿,終似泥牛入海,影悉全無,任你急煞也沒中用。本來定計,是三路同時起兵:一路是安徽的大通,一路是湖北的新堤,一路是湖北省城。三路得手,湖南 党人,也齊起回應。

  中國從古到今,揭竿起事,總不過江湖亡命、椎埋之徒,既可就敵因糧,何妨沿江擄掠。現在舉事的,卻是愛國青年,救時豪傑。按著文明國軍法,約束黨人,民間一草一木,不准妄動。

  所以從前可以白手辦事,現在卻非錢不行。唐才常在湖北時候款子不來,招集的江湖會黨,又都向自己索取糧餉,急得上天無路,入地無門。這日,正在學堂裡,跟幾個同志,商議出行方法,忽報張制軍親來查學,已到大門了。總辦有諭,叫學生們站隊出迎。唐才常大吃一驚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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