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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回 陷平壤左寶貴殉節 戰遼海鄧世昌成仁(1)


  話說聶士成打了一個勝仗,開筵慶賀,不防大隊日兵到來,炮火轟天,煙硝蔽日,厲害得要不得。惱得士成性發,傳令站隊出營,開槍迎敵。眾將弁得著此令,鳴起軍號,一隊隊排出營來。一轉眼,馬隊、步隊、槍隊、炮隊,一營營,一隊隊,整整齊齊,嚴嚴肅肅,都已排列成就。炮隊居中,槍隊、步隊,分居左右。一聲令下,炮隊推出車輪大炮,測准了,轟轟轟,不住手的轟放;那槍隊、步隊,靠有大炮掩護,左右包抄,風發潮湧似的沖將去。又派驍將,帶領馬隊,往來策應。

  戰有半日工夫,軍戲報稱彈藥將盡。士成向前望去,見漫山遍野,都是日軍,估量去,這點子彈藥,未見殺的退,下令前隊作後隊,後隊作前隊,五營軍士,一齊回首,結陣徐徐而退。士成親自殿后,行伍步伐,半點沒有錯亂。恐怕日兵追來,先派八尊大炮,四百名快槍隊,帶足彈藥,埋伏在山坳裡,等候大軍過完,才收軍歸隊。

  回到全州,不意葉志超已經先一日棄城而走。士成歎道:「這麼好的好地方,葉軍門偏又不肯堅守。本部通只五營人馬,如何擋的過日本萬馬千軍?」

  忽流星探馬,飛報軍情,說衛汝貴、豐伸阿、馬玉昆、左寶貴四支大兵,都在平壤會集,葉軍門也奔了平壤去。士成聞報,傳令本營步馬,齊向平壤迸發,為了兵單,怕途中撞見日軍,未免要受虧,只揀小路行走。渡過大同江,到平壤,迂回曲折,共走了兩日兩夜。葉志超接著大喜。士成訴說開戰情形,葉志超道:「成歡之捷,我已告北洋。目前目後,總有恩命到來,你老哥不日就要高升了。」

  士成聽了,倒也落落,並沒半句感恩知己的話。

  當下各營統領,互相拜會,忙亂了好幾日,一日電局送來一封電報,卻是嘉獎的恩命,葉志超拜為駐韓各路兵馬總統,各路兵馬盡聽節制。聶士成升為提督,其餘將弁,擢升的共有一百多名。本營軍士,著賞銀二萬兩。各路統帥,各營統領,得著此信,都到志超營中叩賀。志超得意非凡,大排筵席,款待諸將,並傳了兩個班子,演唱封侯拜帥晉爵加官等吉慶戲兒。

  大營裡掛燈結彩,葉營各兵弁,一個精神煥發,高興異常,熱鬧繁華,筆難盡述。

  次日,葉營中豎起一面三軍司命大旗,傳出大令,劃分泛地,派左寶貴、豐伸阿守城北一帶;衛汝貴守城南一帶;馬玉昆守城東大同江東岸一帶。又派左營分統聶桂林策應東、南兩面,因為東南隅適當敵沖,防守格外鄭重。志超自己鎮守城西,把一萬四千大軍,盡聚在平壤一個城子裡,深溝高壘,以逸待勞。這便是葉總統的無上妙計。朝鮮百姓,素來親附中國,聞說大兵到此,快活得什麼相似,獻酒漿,獻牛羊,獻米麥,絡繹不絕。

  誰料天朝大兵必是高不過,眼孔是大不過,這些東西,哪裡值得他一視。分隊四出,姦淫韓民的妻女,搶奪韓民的財物,還把年強力壯的人,擄到營中,充當雜役。經此大施德澤,三韓士民,自然感激涕零。各軍統帥,各營統領,無計消遣,輪流著做東,今兒你請我,明兒我請你,醉中日月,鬧裡乾坤,過得比眾逍遙自在。

  一夕,盛軍奉令出哨,那統領官才從席上回來,喝得已經差不多了,醉眼迷蒙的坐在馬上,恁著馬走去,東西南北都不管,兵從將令,眾兵士只得跟隨行走。巡了一程,眾人忽地發起喊來,那統領喝問:「做什麼?」

  眾兵都道:「前面敵軍來了。」

  統領放開醉眼,果然一段火光,勢若長蛇,飛一般的來,大喊道:「了不得,兄弟們開槍。」

  一排槍轟然開出,那邊回槍也就來了。這時光兩軍槍子,此往彼來,蚩蚩蚩,來如雨點,去似蝗飛,直戰了一夜。天明收隊,才知彼此都誤會了。這裡是盛軍,那邊是毅軍,白費了無數彈藥,傷了無數軍士。

  一日,軍探報稱,大同江那岸,有日軍小隊在那兒偵探。

  馬玉昆立派裨將吳德炎統馬隊五百去迎戰。只半日工夫,吳德炎回營繳令,日軍小隊盡數殘除。葉志超聞了,少不得揚厲鋪張,到北洋大臣那裡報捷。

  八月十五這日,各統將正擬置酒高會,慶賞中秋,忽流星探馬報稱日軍大隊,已抵城北。玄武門山對過的那座山嶺,已被日軍占去,山頂上高扯著太陽旗號。葉志超驚道:「日軍這麼迅捷,是從天上飛來的嗎?」

  道言未了,軍報又到,說日兵共分四大支:

  一支由王京西北而抵平壤東南,這一支是從大路來的;一支由王京西北到黃州,渡過大同江,分道至江西甑山,謀襲平壤的西南隅;一支由王京東北,至江東縣渡過大同江,謀襲平壤的北面;一支由其本國航海從元山登岸,謀截平壤西北大道,斷絕我軍歸路。

  這四支日軍,約定十六日,都在平壤會集。葉志超嚇得面無人色,隨道:「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,趁日軍大隊沒有到齊,我要走回本國去了。」

  營並進報高州總兵左寶貴求見。志超皺眉道:「見我有什麼事?」

  一時接進,寶貴道:「日軍來勢很不弱,統帥可有對付的妙策?」

  志超道:「對付的法兒還沒有想到,老哥問到這一層,奇謀秘策,想早安排多時了。」

  左寶貴道:「寶貴是呆笨人,日軍到此,只有死命抵拒。敝軍守在玄武門,誰要逃走,我就開炮打誰,統帥瞧我這計劃,差了沒有?」

  葉志超被大喝一驚,暗忖:「我才要走呢,你這計劃,不是算計日本人,明明算計我一個兒了,」

  心裡雖然這麼想,嘴裡到底不便說什麼,隨敷衍了他幾句。

  寶貴回營,就出貼告示,駐平人馬,不問何軍何營,倘然北行圖遁,本軍立刻開炮轟擊。各營軍弁,瞧見這一道告示,無不駭然。寶貴笑問心腹道:「我這一道告示,就防統帥一個兒。這裡各將弁,只統帥的逃計早決。」

  一語未了,忽聞炮聲隆隆,軍弁飛報,日軍到了大同江東岸,馬提台督著部下,跟他們開仗了。寶貴道:「日軍分四路殺來,咱們這裡,倒也不可鬆懈。」

  這時光,流星探馬,絡繹不絕,槍聲炮聲,忽高忽低,砰訇不已。忽報日軍大隊撲來了,寶貴登城一見,見旭日旗隨風飄蕩,大隊日軍,蟻陣似的湧將來。寶貴喝令開炮,轟然一炮,頓時轟成一條血線。不意日本人比什麼都厲害,再也不怕死,隨缺隨補。回上來的槍彈炮子,比打出去的,還要豎急猛烈。

  一轉眼,城裡早起了三五處火。惱得寶貴眼中出火,口內生煙,手執快刀,不住的往來督察,見有懈怠的軍弁,立即飛刀砍掉,軍士無不感奮。戰了大半天,軍弁報炮彈已盡,槍子每人只有三十枚了。寶貴道:「哪怕它一枚呢,我今兒除萬方休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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