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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回 張之洞上書論繼統 崇皇帝奉旨鎮熱河(2)


  夫吳可讀區區一貶謫小臣耳,尚且昌言以發其端,致命以期其許,何況子道、弟道兼盡之聖主哉?昔漢景帝欲悅竇太后之意,至有千秋萬歲後傳梁王之語。梁王非有應嗣之分者也。

  宋高宗乙太宗之後,乃閔太祖子孫零落,而以太祖七世孫為嗣,孝宗非有承統之約者也。皇上聖明,遠在二君之上。竊謂今日者,惟在責成毓慶宮侍學諸臣,盡心輔導,培養天心,開陳至道。皇上孝悌之心,油然而自生,尊尊親親之等秩然而不紊。

  任賢去佞,內修外攘,則所以仰體兩宮,上慰穆宗者,固不僅在繼嗣承統一端而已也。即此一端而論,其沃心正本之方,亦在彼而不在此。伏惟皇太后與皇上,名分已定,恩誼日篤。皇太后觀皇上所生皇子,無論承繼穆宗與否,同為己子。君臣一德,共濟艱難,此宗社之福,而臣民之願也。

  臣恭繹懿旨中即是此意,妥議具奏,二語文義,是者,是其將大統宜歸嗣子之意;議者,議夫繼嗣繼統並行不悖之方。臣工應命陳言,豈敢依違兩可之遊詞。貽廟堂他日之籌慮,乃諸臣心知其意,而苦於恐涉建儲,不敢發揮。故不便述此四字之文,而專駁吳可讀之請,以為如此,便可不類建儲矣。豈知聖意已經宣播,若不善為會通,乘此時畫一長策,究其時勢,轉恐終必類于建儲而後已。

  且懿旨上言預定下言,即是語意相連,今不為之疏解分明,以妥議具奏,始以無庸設置議,終傳之四方。四海聞聽,雖其所謂無誦者,系指原折而言,誠恐迂儒以文害辭,誤疑兩宮有遊稱之意,更恐他日讒佞附會,正藉此議為翻案之端。一言之微,語病甚大。竊謂此事關係至重,伏望兩宮聖裁熟思,權衡至當,再降懿旨。

  臣愚,不勝大願。謹奏

  ***

  西宮太后瞧見此奏,不勝歎賞。慈禧後道:「究竟念書的人,講出話來,句句都有理。」

  慈安後道:「被他這麼一說,到不能不另降一道旨了。」

  慈禧後道:「那是不能少的。」

  隨傳軍機擬旨。一時擬就,兩宮太后瞧時,上面寫著:

  前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降旨,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嗣大行皇帝為嗣。原以將來繼緒有人,可慰天下臣民之望,第我朝聖聖相承,皆未明定儲位。彝訓昭垂,允宜歲世遵守。是以前降諭旨,未將繼統一節宣示,具有深意。吳可讀所請頒定大統之歸,實與本朝家法不合。

  皇帝受穆宗毅皇帝付託之重,將來誕生皇子,自能慎選元良,纘承統緒,其繼大統者,為穆宗毅皇帝嗣子,守祖宗之成憲,示天下以無私,皇帝亦必能善體此意也。所有吳可讀原奏及王大臣等會議折,林桐、翁同龢、潘祖蔭聯銜折,寶廷、張之洞各一折,並閏三月十七日及本日諭旨,均著另錄一份,存毓慶宮。至吳可讀此死建言,孤忠可憫,著交部照五品官例議恤。欽此。

  ***

  滿漢文武見了這道諭旨,紛紛議論,都說吳可讀一條性命,換得這麼一道旨意,總算不曾吃虧。一人道:「可讀遺命葬在薊州,他說出薊州一步,即非死所,眷眷毅廟,耿耿惠陵,烈魄忠魂,自能千古。」

  一人道:「可讀還有一封給他兒子的信。

  內稱:『先皇殯天時,即擬就一疏,欲由都察院呈進。彼時已以此身置之度外,嗣因一契友見之,勸餘不必以被罪之臣,又複冒昧上言。且疏中援引近是情事,未盡確實,姑留以有待。

  今不及待矣,甘心以死,自踐前日心中所言,以全畢生忠愛之忱。我所以遲至今日者,以國家正有大事,豈可以小臣擾亂宸聽,故不遽引決,正為候朝廷大事竣耳。』可見他慷慨捐軀,不是朝夕之間粹定的,安排了好久好久了。」

  正說著話,忽見一人匆匆奔入道:「不好了!日本國起兵攻打琉球,琉球人無力抵拒,一瞬間就滅亡了。現在日本把琉球夷為沖繩縣了。總理衙門王大臣得著消息,就向日本使臣爭論:咱們的屬國,貴國何得恃強硬占?日本使臣並不回答。這件事可弄大了,現在王大臣都入朝請旨去了。估量去,怕要跟日本開仗呢。」

  眾人瞧時,發話的不是別個,就是總理衙門七品章京謝同壽。眾人道:「此話確嗎?」

  謝同壽道:「瞧今兒的旨意,十分中就能料到八九。前任福建巡撫丁日昌,奉旨以總督銜專駐南洋,會同沈葆楨籌辦海防,節制沿海水師。倘然不開仗,要辦這海防做什麼?」

  眾人都道:「這一用兵,又不知要造化多少人呢。新疆事情,左宗棠俘獲帛夏妻女並金相印父子,就得著二等侯的封爵,連他的部將劉錦棠,都得了個二等勇。」

  謝同壽道:「日本國力,可不比從前了,吞得琉球,他總有恃無恐,不然決不會這麼輕舉妄動。」

  眾人聽了,都不很信,當下無話。

  流光如水,已屆端陽。清朝制度,每逢佳節,懿親國戚,都要入宮叩賀的。一等公崇綺,列在國戚裡。孝哲毅皇后雖已崩掉,賀節的儀注,是不能免掉的,崇綺夫婦少不得備了幾色貢品,入宮應一個景兒。宮中規矩,凡有品物入貢,無論國戚懿親,投遞職名貢單時,須先繳納小費于守宮門內監名叫宮門費。崇綺當日照例送了二十兩銀子的宮門費。宮門上內監,不很如意。開言道:「公爺,你 老人家是兩宮太后的親家呀,就多賞幾兩,太后臉上,也得光輝光輝。」

  崇綺道:「那是老例,咱們娘娘在日,也是如此。現在娘娘沒了,我不減掉已經好了。」

  內監見他不肯增添,心上很不舒服,因見崇綺貢單上不過是幾色繡物,幾色香料,並沒有奇珍異寶,想出一個法子,把他的職名貢單,排在第一呈上去,太后就要注目的。慈禧後生性很喜歡 人家奉承,不論節貢年貢,貢物珍貴的就喜歡,貢物簡陋,心上就不大高興。

  那班內監就在這裡做手腳。宮門費重的,貢品珍貴就替你列在前面,貢品簡陋,就替你排在後面,宮門費輕的,貢品珍貴,反替你列在後面;貢品簡陋,反替你排在前面。所以宮門內監把崇綺職名貢單排在第一。當下慈禧後瞧見崇綺貢單,都是不值錢的東西,心下大不為然。冷笑道:「難為他想著,巴巴的貢這幾色東西來。那幾色東西,我知道定是 人家送他,他嫌壞,用不著,轉與我的。本來那蹄子的老子娘就不是好東西,他哪裡會有好了?」

  這事,慈禧後生了半日的氣。次晨上朝,恰好熱河都統出了缺,軍機開單請簡,慈禧後瞧了一瞧,只把頭搖搖,一個也沒有圈出。提起朱筆,寫了一行朱字道:

  熱河都統,著崇綺去。欽此。

  軍機自然遵旨。宣佈了恩命,朝臣無不愕然。禦史孔憲勳奏稱:「碩輔不宜遠離,懇請收回成命。」

  慈禧後批斥「不准」。於是堂堂國戚,遂遠謫西疆而去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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