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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回 笞燕鞭鶯氣凜霜雪 降龍伏虎威比雷霆(1)


  話說太監把那拉貴人按倒在地,才待行杖,只見一個太監跑入說:「萬歲爺來了。」

  一句話未了,只聽得催花羯鼓似的一陣靴聲,文宗虎步龍行,飛一般進來,道:「皇后快別杖她,她已經懷了孕。這一杖,定要把胎打墮。」

  按那拉貴人的兩個太監,瞧見文宗進來,早已鬆手溜掉。皇后忙下座迎接道:「爺何不早點子告訴我,我要打她,無非為遵守祖宗制度,打墮了胎,關係一脈,我的罪孽就不小。萬歲爺春秩雖盛,儲宮不備,我豈可為呆守一條祖訓,倒失去列祖列宗萬世的遺意。」

  說罷,不覺流下淚來。文宗道:「這算什麼呢。蘭兒過來,給皇后磕頭賠不是。」

  那拉貴人正好趁此下臺,忙膝行到皇后前,連碰響頭,把方磚兒碰得蓬蓬的響。皇后道:「蘭兒,宮裡頭規矩,大概你也知道,上朝時刻,如何誤得?橫豎你宮裡也拉著時辰鐘,每日五點鐘,就應把爺喊醒。」

  皇后說一句,那拉貴人應一聲。雖然教訓著,慈祥愷切,皇后的聖容,不似方才那麼嚴厲了,訓了半天,才命退去。那拉貴人又叩謝皇后免責之恩,方才退出。

  文宗這夜,就宿在皇后宮裡。那拉貴人這一胎生下來,倒是一位公主,撫養不到一年就殤掉。到咸豐四年,又懷了孕,文宗憐愛備至,就把她晉封做懿嬪。不意十月滿足,產下來又是一位公主。直到咸豐六年三月裡,生了皇子載淳,才晉封為懿妃,次於皇后只一級了。這都是後話。 後人有詩歎道:

  納蘭一部首殲除,婚媾仇仇筮脫唬二百年來成倚伏,兩朝妃後侄從姑。

  當下那拉貴人回到自己宮裡,打雞罵犬,生了一天的氣。

  只可憐本宮的宮婢太監,戰戰兢兢,都唬的小鬼兒相似,卻沒一個人不遭著斥責。等到夕陽西下、偏不見文宗到來,宮庭寂寂,更覺無情無緒,步到回廊裡,倚欄眺望,見滿庭花草,都現憔悴可憐之色。忽地想起一事,把小太監傳齊,問道:「你們吃了飯,成日價幹點子什麼?知道我不責打你們,懶的越發不成樣兒,連花兒都不澆灌。你們瞧這滿庭花朵兒,憔悴得像個什麼?」

  一個小太監辯道:「我們每日朝晚澆兩遍。我們朝晨澆花時光,娘娘還睡覺呢。」

  那拉貴人怒道:「你倒來管我,我沒人管,倒要你來管。」

  喝令掌嘴。那兩個小太監,忙走過來,舉起手才要打時,那拉貴人罵道:「什麼糊塗忘八崽子,叫他自己打,用你打嗎?一會子,你再各人抄你打耳刮子,還不晚呢。」

  唬得那兩個小太監,縮手退立不疊。那人果然左右開弓,打了自己幾千個嘴巴子。貴人忽地要茶,一個宮婢忙把茶倒上,貴人就她手裡喝了一口,覺著燙的慌,一揚手,就是一個耳刮子。那宮婢一讓身,把只康熙窯細磁茶杯,跌的粉碎。

  貴人罵道:「有意燙了我不算,還摔掉茶杯兒,你打諒我不能責罰你呢!」

  隨命交給總管,責打一百板子。總之一句話,這一日貴入宮裡的人,沒一個不遭著譴責。直到次日,文宗來了,才得和悅如常,暫時按下。

  且說洪秀全攻破了嶽州,搜著許多軍械炮位,那炮的樣式,很是奇古,秀全不識。石達開道:「這都是吳三桂遺下的東西,上面都鐫有『昭武元年』字樣。」

  秀全叫填藥裝子,試放幾炮,雖沒有洋炮厲害,倒也好打個五七裡遠近。秀全喜道:「天助我也。」

  遂留少些兵馬守城,自率馬步,星夜往攻漢陽,只一鼓便把漢陽城克了。渡軍武昌,文武將吏,望風而靡,只撫院常大淳殉了難,武昌也為太平軍所得。督院程矞采駐師衡州,得著警報,立即飛章入告。文宗大怒,下旨把程矞采革職遣戌,又命張亮基署理湖廣總督。

  軍機大臣都說:「張亮基在湖南,辦理土匪,頗為得手,湖南地方,怕離不了他呢。」

  文宗道:「湖南有一個曾國藩也夠了。」

  原來這曾國藩,字伯涵,號滌生,湖南湘鄉人氏。生下時光,家人夢見巨蟒,婉蜒入室;生下之後,宅後枯樹,忽有青藤盤繞,枝葉蒼翠,勢若虯龍,人都以為異。及長,學究天人,才侔管、葛,真可算得無雙國士,濟世良臣。清朝倘沒有他,廿二省的錦繡江山,再也等不到宣統三年,才奉申謹獻,送還與中華民國了。

  曾國藩由進士出身,官至侍郎,咸豐二年,為丁了母憂在家裡居讀禮。此時文宗下旨,叫各省紳士,辦理團練。湘撫張亮基奉到此旨,就到曾府拜會,請他遵旨辦團,勸之再三,國藩始終沒有答應,只說奉諱歸家,不宜與聞軍事。撫院知他是純孝 的人,不敢十分相強。

  誰知隔不上半月,廷寄到來,上面說的是:「丁優待郎曾國藩,籍隸湘鄉,於湖南地方人情,自必熟悉,著該撫傳旨,令其幫同辦理本省團練鄉民,搜查土匪事宜,伊必盡心,不負委任,欽此。」

  撫院遵旨,修函專弁,又到曾府勸駕,國藩還不肯答應。

  紳士郭嵩燾幫著勸說,直說到舌敝唇焦,才勉勉強強的答應了。

  於是擇定本月十七日,起行到省,國藩的老子曾竹亭,倒很歡喜,勉勵他一番移孝作忠的大義。國藩兄弟,共是五人,國藩居長,次名國潢,字澄侯,又次名國華,字溫甫,又次名國荃,字沅浦,又次名國葆,字事恒。到了這日,四個兄弟,見他哥哥入省辦團,都不免有涎慕的意思。國藩卻再三囑付,叫他們在家讀書敦行,好好侍奉父親,自己便晝夜兼程,行到省城,已是十二月廿一日。會撫院規劃一切,如何搜查匪類,如何團練鄉民,撫院很是欽佩。

  當下國藩就聘請了幾個文武全備、學行兼優的紳士,來營相助。一個姓羅,名澤南,號叫羅山,是個理學名家,文章經濟,都很了得。一個姓王名鑫,號叫璞山的,談兵說劍,什麼玉函金海,龍韜虎鈐,也都參的精透。國藩得著這麼的好幫手,辦出來的團練,自然整齊嚴肅,軼類超群了。

  省城自曾國藩辦了團練之後,巨奸大憝,畏誅屏息,地方就安靜了許多。常甯、耒陽、衡山一帶,土匪作亂,都經省城團練討平。國藩又禮賢下士,廣為延攬,三湘七澤的英雄豪傑,風起雲湧,爭來奔附,軍勢愈盛。所以文宗有湖南一個曾國藩也夠了的話。

  卻說撫院張亮基接到升署總督的恩命,就向曾營借人。國藩笑喧:「吾公麾下,人材濟濟,怎麼倒都不用?」

  撫院搖頭道:「人材雖眾,都只有享福的本領,誰還有救時的能耐?」

  國藩道:「江道忠源,所帶壯勇,甚為可恃,蓑衣渡一仗,焚毀賊船,炮斃賊酋,賊人為之氣奪。」

  撫院不待說完,喜的跳起來道:「江岷樵果然是奇士,滌翁不提醒兄弟時,兄弟幾乎忘記了呢,兄弟准把他奏調去是了。」

  到了臨行這一天,國藩向江忠源道:「岷樵此去,武昌克復,固在意中。只是我有一件事情,要拜託你,尚望推情許我。」

  江忠源忙問何事。國藩道:「南陔先生殉難武昌,忠骸尚未搜獲,並聞他家二世兄、二少奶奶、孫少爺、小姐等,都被長毛所掠,懇你念及他死事慘烈,替我搜其遺骸,訪其孤孽,不但我承你情,南陔在地下,也總感激你呢。」

  江忠源道:「這個不用先生吩咐,原是我們後死的責任呢。」

  江忠源跟隨張亮基率兵前進,還沒有到武昌,太平軍已經掠得民船數千艘,搜刮丁壯婦女數十萬,驅入舟中,順流而下,旌旗蔽江,聲勢十分厲害。沿江守卒,望風而靡。十一日陷九江,十七日陷安慶,二月初十陷江甯,甘一日陷鎮江,甘三日到揚州,鐃鼓喧天,舶艫卷地,一下子就得了,何曾費過半點氣力。安徽撫台蔣文慶、南京制台陸建瀛、將軍祥厚等幾位大臣,忠貫日月,義薄雲天,也只有一瞑不視,報答了君恩高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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