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歷史演義 > 清史演義(陸士諤) | 上頁 下頁
第七十回 笞燕鞭鶯氣凜霜雪 降龍伏虎威比雷霆(2)


  那洪秀全打破南京之後,原要率眾北趨,攻打河南。為建立京都之計,忽有一個老舟子,獻計于石達開,稱說:「北路無水乏糧,遇困莫解;南京龍蟠虎踞,帝王之都,棄掉可惜。」

  石達開回過洪秀全,秀全深然其說。於是就把南京為京城,改名叫天京。一面命林鳳祥、羅大綱、李開芳,統兵北擾。警報傳到長沙,曾國藩很是焦悶。忽報欽差琦善統率北方各路官兵,已到揚州城外。提台向榮統率大兵十萬,已到南京城外。江南江北,共紮下兩座大營。江忠源已經升為湖北臬台,奉旨赴江南大營幫辦軍務去了。國藩歎道:「賊勢方張,恁江岷樵有通天本領,怕也不能濟事。」

  過了數日,江忠源有公文到來,主張趕造戰船,挑練水師,肅清江面的大計劃。國藩閱過,很為佩服。這時光,曾國藩在長沙城裡魚塘口,建設行轅,執定治亂世用重典的法子,待到流氓匪痞,不免峻法嚴刑。 好人果然受用了,壞人卻把他恨的刺骨。

  國藩又喜歡拔擢真材,參劾庸吏,因此長沙城裡,文武官民,倒有一大半說他壞話的。偏偏這一年,又拔擢了兩個無名英雄叫塔齊布、諸殿元。這塔齊布原不過是個都司,諸殿元不過是個千總,巨眼識英雄,偏生的被他拔擢了。新撫院駱秉章,也是個著名人物,跟曾國藩意合情投,就把塔齊布奏委為撫標中軍參將。長沙的綠營兵,很是不服氣。

  國藩因長沙協副將清德疲玩無能,跟撫院會折奏參,請旨革職,保奏塔、諸兩將,懇恩破格超擢,內有「該二人日後有臨陣退縮之事,即將臣一併治罪」

  的話。諭旨下來,自然是有准無駁,塔齊布就賞給了副將銜,諸殿元就補用了守備。副將清德,革職拿問,綠營兵忿無可泄,號召朋儕,蜂湧到參將衙門,要把塔齊布活活處死。吉人天相,塔齊布匿在菜園裡,總算沒有被他們搜著。但是從此綠營兵與湘勇,敵國似的,小而口舌爭鋒,大而持械戰鬥,一個月裡,總有到五六回。曾營名將,都很不平。國藩勸道:「咱們營裡,都是子弟兵,此番出來,上則盡忠君國,下則保衛桑梓,與這種粗野莽夫爭閒氣,很是犯不著。

  剿匪原是他們的責任,這會子,他們安然坐著,咱們奔東移西的辦事,咱們已經十二分面子了。」

  眾人聽了,也沒有別的說。

  忽接江忠源告急公文,知道太平軍圍困南昌,土匪圍困吉安,勢很危迫。國藩躊躇道:「本城兵力,不夠調派,可怎樣呢?」

  正在為難,忽報江忠淑率勇千人,從新寧到此。朱孫治率勇千二百人,從湘鄉到此。國藩大喜道:「岷樵正危急,他兄弟恰就到了。」

  原來忠源有兩個兄弟,忠浚、忠淑,都在新寧原籍。忠源從戎在外,國藩修書給他兄弟,叫他們招練鄉勇。

  現在招練成軍,才到長沙,恰值他哥哥告急。於是國藩下令,叫江忠淑率領本部人馬,從瀏陽赴江西,朱孫治從醴陵赴江西,又派夏廷樾、郭嵩燾、羅澤南三將,率領精壯湘勇一千四百名,從醴陵繼進。合計援救江西兵勇,共有三千六百人。

  曾營兵隊,出境開仗,這是破題兒第一遭。毒虎難鬥地頭蛇,究竟客軍受虧。新寧勇行到端州,才得著個虛警,就唬得全軍潰散。江忠淑自覺沒有面子,重行招集,直到義寧地方,才勉勉強強的成了軍。湘勇行抵南昌,與太平軍開了一仗,陣亡營官四員,傷掉兵勇八十名,圍城依舊不能解救。國藩聞報,很是不樂。又因長沙城裡,綠營兵與鄉勇,積不相能聚在一塊兒,終非地方之福。遂與撫院商議,把曾營各將,盡都調開,塔齊布調了醴陵去,鄒壽璋調了瀏陽去,儲玫躬調了郴州去。

  國藩自己,同著兄弟曾國葆,率領本部人馬,避了衡州去。霎時間龍驤虎躍的鄉兵,義膽忠心的儒將,風流雲散,長沙城裡連影兒都不留一個了。暫時按下。

  卻說太平軍林鳳祥、李開芳等引兵北犯,陷歸德,攻開封,圍懷慶,拔平陽,電掣雷轟,飆騰雨馳,兵威所振,簡直是勢如破竹。欽差納爾經額率領八旗勁卒,奉詔討伐,千乘雷動,萬戟林行,聲勢倒也不弱。誰料才望見太平軍旗號,那一班滿洲鐵騎,竟一溜煙跑了個光,納欽差只帶了十多個親隨,逃入廣平府城,死也不敢出頭。

  於是太平軍就得在直隸地方,耀武揚威,橫衝直撞了。警報傳入北京,文宗大驚,忙召集議政各親王、軍機各大臣,商議對付的法子。眾人到了朝上,你望我,我望你,沒一個敢先發議論的。文宗道:「賊氛遍地,大禍臨頭,大家想想,可有什麼解救的法子?」

  眾人聽了,宛如叫敗的畫眉,秋後的寒蟬,一聲兒不言語。忽見一人道:「賞功罰罪,國之大經。納爾經額僨了事,懇求皇上,狠狠懲治他一下子。就那晉撫哈芬,使長毛入境,這麼的猖撅,平日防務廢弛不問,可知度理衡情,似乎也不能寬恕。」

  眾人瞧時,發話的是惠親王綿愉。文宗點頭道:「這原不能寬恕他們的,只是長毛闖入直隸,畿疆千里,烽火頻驚,誰能替朕捍這大患呢?」

  惠親王道:「奴才保舉一人,可以當得住長毛。」

  文宗問是誰,惠親王道:「此人是國家懿戚,爵封郡王,有萬夫不當之勇。說起他名字,皇上總也知道,就是蒙古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。」

  文宗道:「僧格林沁武藝原也不弱,只是你怎知他有萬夫不當之勇?」

  惠親王道:「僧格林沁家裡,會拳棒的食客,常有二三十個。這二三十個拳客,都不是無名之輩,有精外家少林派的,有精內家武當派的,誰料跟僧格林沁對起手來,竟沒一個對得上,僧格林沁的勇,不問可知了。」

  文宗笑道:「僧格林沁竟有這麼的本領,朕倒沒有知道呢。」

  惠親王道:「上月他還做了一件很有味的玩意兒。有一個挑羊肉擔的小販,天天來往,總經過他的府門。這日,那小販做買賣回來,把空擔子歇在他邸門外石狻猊旁,蹲在地下,吸了兩袋旱煙,就問管門人道:『聽得王爺武藝精的很,究竟如何?』管門的不睬,那小販大怒,就把兩個石狻猊旋向了北。管門人大驚,怕僧格林沁瞧見要責問,央告府裡拳客,請他們移正。眾拳客齊夥兒動手,蜻蜒撼石柱,哪裡動得分毫。正在喧嚷,恰好僧格林沁回家,管門人不敢隱瞞,貢言告稟了僧邸,僧邸就問那小販住在哪裡,管門人回沒有問得,好在此人天天在這裡經過的。僧邸道:『明兒替我喚住他。』次日,那小販經過,管門人立回僧郟僧邸喚人,叫他把石狻猊移正,小販應了一聲,奔到門外,兩手執住狻猊的足,移桌子似的,一會子就移正了。見他面色如常,毫不費力,僧邸連聲稱好,小販很是得意。僧邸忽然問他:「你這羊肉,賣幾多錢一斤?切二斤與我。」

  霎時切上,回共計大錢六十文。僧邸就叫家人拿錢來,家人取到,僧邸搓到手,只用兩個指頭兒夾住,左足向前,右足向後,運足了氣,站立著,笑令小販接去。小販用力來取,弄得臭汗滿身,依然一個大錢也不得到手。後來用繩子貫住了,拼命的拉,拉的繩子將要斷絕,仍舊分毫不動。僧邸一鬆手,那小販直跌了一丈開外,瞧錢時,差不多碎盡了。僧邸大笑,隨賞了小販十吊大錢、兩匹布,那小販欣然而去。照此看來,僧格林沁,足有 萬之敵。」

  文宗道:「僧格林沁有勇無謀,怕不能夠獨當一面。

  你既然保舉他,運籌決策,一切防守方略,還是你去。」

  惠親王道:「奴才賦性愚魯,軍務戰略,更非所長,貿然受任,必至辜負聖恩。懇求皇上,別簡賢能。」

  文宗道:「不必推辭,朕深知你呢。」

  於是下旨,授惠親王綿愉為奉命大將軍,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為參贊大臣,專任保衛畿疆之責。又命勝保為欽差大臣,桂良為直隸總督。又飭步軍統領,加派員弁,盤查奸宄,捕緝匪徒,北京城頓時戒嚴起來。

  此時烽火連天,賊氛遍地,各省軍報,絡繹到京,每天總有三五十起各地反寇。除太平軍外,更有行蹤飄忽的撚軍,起滅靡定的土匪,習教誦經的教眾,結黨燔掠的幅匪,團練變成的團匪,種種民變匪亂,不一而足。只可憐玉貌績年的風流天子,忙到個茶飯無心,坐臥不寧。又要批閱章奏,又要調度將帥,又要籌劃方略,指示機宜。

  那一班議政王、軍機大臣、大學士等,名為獻可替否,贊畫綸扉,遇著緊要關頭,都不肯進言惹禍。就是文宗問著,也不過說幾句滑圓話,探探旨意,大半是不關痛癢的。無論芥豆之事,總要聖天子乾綱獨斷,因此聖容憔悴,苦到個不堪言喻。

  這日,朝罷回宮,那拉貴人獻上茶來,文宗接來喝著。那拉貴人因問外邊消息,文宗皺眉道:「好了,咱們早到園子裡去罷。這裡烏沉沉地,長久住下去,悶也悶死了。」

  說著時,太監捧進一個黃匣,聽候旨意。文宗道:「擺著罷,朕也沒心緒瞧,橫豎沒有好消息。」

  太監遵旨放下自去。那拉貴人勸道:「別這麼憂悶,爺身子是要緊的。」

  文宗道:「你沒有知道現在的武官,真不是東西,鎮將備兵弁,畏葸成風,縱賊殃民,所在皆是。前因勝保勇敢有為,特給他康熙時安親王所進的神雀刀,叫他副將以下,如有遷延退縮、貽誤軍情的,先斬後奏,誰知依舊不濟事。」

  忽見總管太監倉皇奔入,飛報禍事。欲知後事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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