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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回 琦中堂因循誤國 清宣宗慷慨誓師(1)


  話說關天培瞧了邸報,怒得直站起來,向林制台道:「驕蹇得這個樣子,還說他是恭順,托撫台不知具何肺肝?大帥想罷,義律的語意,明是說此行如邀允准,就回到粵省聽候查辦,不然,糾約的兵船在後面,就要張掛紅旗滋擾了。堂堂大國,受他這麼要挾,可恥不可恥?」

  林則徐道:「義律路過江蘇,聽得裕帥出了重賞購他,嚇得偃旗息鼓,一點兒聲勢都不敢使。不知托帥怎麼就這麼的不濟事?」

  關天培道:「現在的事情,也真難辦,像定海鎮台張朝發力戰受傷,烏撫台還參他複諫撤守。等到奉旨收禁,張鎮台已經傷重身故,這冤枉才大白了呢。我們做武官的,替國家出勞,原是分內的事情,但是朝廷賞罰兩個字,原也缺不來的。」

  林則徐道:「本省各口防守還算嚴密,靜老來此,如果一切照舊,不更動我的制度,總還不致有甚意外。」

  關天培道:「琦相主撫,朝廷怎麼倒會聽他?」

  林則徐道:「你我在外,哪裡知道朝裡頭的事?現在漢首魁東吳潘中堂是不管事的,一應政事,都在滿首魁手裡。這滿首魁穆彰阿,跟琦靜老是親戚,兩個兒非凡要好。靜老有了這麼的好幫手,自然容易得君了。」

  關天培道:「奸佞專權,我輩不知死所了!」

  林則徐道:「本省形勢險固,虎門外有大角、沙角兩座炮臺,虎門內又有靖遠、威遠兩座炮臺,再有師船、大船、漁舟、蛋戶快蟹、扒龍等許多船隻,星羅棋佈,只願我林少穆蒙恩戴罪,不離掉此地,總還可以相助一臂。」

  兩人激昂慷慨,談論了一回國事,恰值廚房請示開飯,林則徐就留關天培在署中共飯。關提督去後,折片恰都譽竣,林則徐閱過不錯,隨穿朝服,叩頭拜發。

  隔不上一月,鄰縣滾牌到來,說欽差大臣大學土琦中堂定于某日到省,南番兩縣,趕忙的辦差。到了這日,文自兩司府道,武自提鎮參遊,都到碼頭伺候。霎時使節抵埠,炮臺上放炮迎接。眾文武正在遞手本,唱名的當兒,忽見一個晶頂武弁,手持欽差大令,騎著馬飛也似的來傳令說:「中堂有令,叫炮臺官員不必升炮,怕 洋人要生氣呢。」

  眾人聽了,無不忿忿。

  一時接入行轅,眾文武到轅參謁,琦善一概擋駕。眾人都還不在意,臬台王廷蘭早不耐煩道:「琦中堂畏洋人如虎,視我們如狗。廣東這地方朝晚斷送在他手裡。」

  各官散去,接著林制台來拜,琦善接入。林制台先請過聖安,然後與琦善相見。琦善道:「少翁,你這回的亂子,鬧的真不小。洋人那麼利害,你竟敢去招惹他,我真佩服你的膽。」

  林則徐道:「照中堂意思,鴉片是不當禁的了?」

  琦善道:「誰說不當禁?不過這東西,來既不是一日,去也不能一朝,總要行之以漸,才能有利無弊。再者吸鴉片的是中國人,賣鴉片的是外國人,咱們只要禁止中國人不吸。 中國人果然個個不吸,外國人帶了鴉片來沒處銷,也自然而然不會再賣了。」

  林則徐道:「外國人不賣了,中國人就是要吸,沒有鴉片,叫他拿什麼來吸呢?兄弟是從根本上辦起的。」

  琦善道:「根本上辦起,果然是再好沒有。但是洋船洋炮都不是講理的東西。一旦決裂了,試問廣東兵力,能夠制的住他們麼?」

  林則徐道:「中堂放心,廣東果然用到兵,倒還可以支援得去。各省調來的兵,約有一萬七千餘人,兵是有了。各庫銀款,怕也有數百萬兩,餉也有了。廣西解來的木料,江西、安徽解來的火藥槍炮,軍裝器械也可以將就了。講到形勢,大角、沙角、虎門三個橫檔,烏湧、獵德兩個沙尾,都是要隘,都可以扼守。」

  琦善道:「能夠這麼最好。可惜這裡守住了,外國人就不免到別地方去滋擾,禍結兵連,終非善策。」

  林則徐道:「中堂鈞意,要怎麼呢?」

  琦善道:「朝廷意思,主張的是撫,我也不過體貼朝廷。自己哪裡敢主張什麼?」

  林則徐知道口舌上爭論是沒中用的,隨又談了幾句別的話,告辭回署。眾幕友都問琦中堂怎樣,則徐搖搖頭,並沒有說什麼。

  廣東自琦善來了之後,一切政事都與林公相左。林公派在口門內外防守的師船、火船、漁船、蛋戶快蟹、扒龍,琦善主張盡都撤去。林公不從,琦善心裡很是不自在。不料這年冬裡上諭下來,兩廣總督著琦善署理。

  琦善喜道:「從此林少穆不能管我的事了,我不懂少穆做了這麼年數官,還不脫書生結習,可知這個人資質是很平常的。」

  說著,忽報:「英人義律從浙江到此,聽說中堂做了制台,要進來賀喜。口外的守兵,偏不放他進來,請中堂的示下。」

  琦善怒道:「王法都沒有了,連洋人敢阻擋!昏天黑地,廣東的兵弁太也不成體統。快傳我的令,叫他們不准難為,誰要難為了洋人,問他有幾個腦袋兒!」

  那人答應才去,琦善又吩咐家人,快打我的大轎去迎接。正忙亂著,家人飛報:「義律自己並沒有來,只派人投送一封信呢。」

  琦善道:「信在哪裡,快拿給我瞧。」

  家人呈上,琦善戴上眼鏡拆封瞧時,見上面先寫著幾句慶賀的話,後面說:「中堂到此作主,我們可以永遠和好。只是沿海兵船密佈,槍炮如林,很不像真心和好的意思。中堂如果真心跟我們和好,請把海口兵船盡等撒去,我們方能相信」等語。琦善道:「我這麼披肝露膽,他們還不肯相信,那都是被林少穆一個兒擾壞的。好在我明兒接了任,就好照我的意思辦。恁少穆再壞點子,總也不能掣我的肘了。」

  隨命文案發出條告,定於明日卯刻接印任事。次日黑早,督轅各官都已齊集伺候。琦中堂乘坐暖輿,排齊執事,直到督署大堂下轎。拜了印,把一應檔案,點收無誤。

  司道以下都來拜賀,琦善一一接見。當下就下令撒去海防各兵船。提台關天培、鎮台李廷鈺、臬台王廷蘭,齊夥兒諫阻,都說洋情叵測,不能過於推誠。海防一撤,門戶空虛,後患奚堪設想。琦善無奈,只得叫把兵船暫留三分之一,所有林公招募的舵工水勇盡都遣散。從此門戶大開。義律乘舟遊行,往來無阻。水師各將都請開炮轟擊,琦善執意不從。

  這日,接到義律照會,開列著兩條款子,第一條是,索償煙價銀一千二百萬,第二條是索取香港全島。琦善皺眉道:「這種要素,叫我如何答應得下?」

  說著把照會反反復複的瞧看。過了一日,忽報義律派人前來下戰書也。琦善大驚,忙命洋商前往傳諭,叫他們耐心等候,不可滋擾。洋商回來稟稱:「義律不肯遵命,他說開過仗再商量也未晚。中堂倘是真和我們好,早應俯順我們的苦情,償我們煙價,賞我們碼頭。須知我們萬里經商,用到兵也真是不得已呢。中堂如果可憐我們,肯替我們作主,那是我們一輩子也感激不盡的。」

  琦善束手無策。

  次日,是十二月十五日,琦善吩咐標下各弁,伺候拈香。

  才待起行,忽報:「洋兵入犯,三江副將陳連升在沙角炮臺上,用地雷扛炮與洋兵對敵呢。」

  琦善道:「了不得,洋兵來了,誰招惹他的?快傳我令,把虎門的兵,調進城來守禦。要是省城有了怎麼,叫我哪裡對的過國家?」

  此時兩司府道聞警都來,見琦善要把虎門的兵調進城,監諫道:「虎門是省城的門戶,虎門失掉了,省城也守不住的。」

  王臬台道:「現在沙角炮臺陳協台定然吃緊,大帥還是派一支兵去接應。」

  琦善道:「城裡兵調空了,洋兵猝然到此,我這老命不就被你們送掉麼?」

  眾人聽了,要笑又不敢笑。

  正這當兒,飛騎走報:「陳協台轟斃洋兵四百餘人,因沒有援兵接濟,彈藥傾盡,被英人肉撲攻掉。陳協台並他的兒子陳舉鵬、千總張清鶴都力戰身亡,炮臺失守。現在英人進攻大角炮臺了。」

  接著又報:「大角炮臺失守,守台官千總黎志安身受重傷,潰圍出走。現在英兵進撲虎門了。」

  琦善搓手道:「事情鬧到這個樣子,叫我怎麼處置呢?推原禍始都是林少穆燒鴉片煙招惹出來的,少穆這人,害人真是不淺。」

  王廷蘭道:「大帥埋怨林少帥,也退不了洋兵。為今之計,虎門的守兵,萬萬單弱不得。關提台守在靖遠炮臺,李鎮台守在威遠炮臺,要還有個差遲,省城可就難保了。」

  巡捕官入稟:「外面有個王哨官,自稱從沙角炮臺逃下來的,求見大帥,票報軍情。」

  琦善道:「著他進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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