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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回 燒鴉片大揚國威 派欽差重翻舊案(2)


  正說著,忽報有廷寄遞到。林則徐忙擺香案叩頭接過,然後開讀。

  原來就是上月奏報拿獲煙犯案的朱批,只見上寫著三行半原字,道:

  外而斷絕,通商並未斷絕。內而查獲,奸犯亦未能淨盡。無非空言搪塞。不但終無實濟,反生出許多波瀾。思之曷勝憤懣,看汝何以對聯也。欽此。

  眾幕友瞧見朱批,都替則徐扼腕。則徐道:「皇上明如日月,不過這會子被浮雲遮蔽著,一時照不到這裡罷了。」

  隨叫幕友起了個請罪折稿,自己又精心構思,撰了一個附片,其辭道:

  再臣渥受厚恩,天良難昧。每念一身之護咎猶小,而國體之攸關甚大,不敢不以見聞所及,敬為我皇上陳之。

  查此次英人所感在粵,而滋擾乃在於浙。雖變動若出於意外,其窮蹙正在於意中。蓋洋人所不肯灰心者,以鴉片煙獲利之重。每歲易紋銀出洋,多至數千萬兩。若在粵得以興復舊業,何必遠赴浙江?現聞其於定海一帶,大張招帖,每鴉片土一斤,只賣洋錢一元,是即在該國孟加拉等處所出之區,且不敷成本。

  其所以甘心虧折者,或雲以給雇資,或雲以充食用。並聞在洋外各埠貨船雇兵而來,費用之繁,日以數萬計。炮子火藥,亦不能日久支援,窮蹙之形,亦可概見。又洋人過冬,以氈為暖,不著皮衣,蓋共素性然也。浙省地寒,勢必不能忍受。現有西信到粵,言定海陰濕之氣,病死者甚多。大抵朔風戒嚴,自必舍去舟山,揚帆南竄。

  各洋商之在粵省,自六月以來,貿易為英人所阻,亦各氣分不平,均由該國派來兵船與之講理。是英人現有進退維谷之勢,能不內怯於心,惟其虛憍成功。愈窮蹙時,愈欲逞其桀,肆其恫喝,再生秘計,冀得售其奸。如一切皆不得行,仍必帖耳俯伏。臣前屢次體驗,頗悉其情。即此時不值與之海上交鋒,而第守藩籬,亦更足使之坐困也。夫自古苗民逆命,無損於堯舜之教。我皇上以堯舜之治治中外,如鴉片之為害,甚於洪水猛獸。即堯舜在今日,亦不能不為之驅除。

  聖人治惡懲奸,實為天下萬世計,而天下萬世之人,亦斷無有以鴉片為不必禁者。若謂西兵來浙,系為禁煙而起,則彼之以鴉片入內地者,早已包藏禍心。發之於此時,與發之於異日,其輕重當必有辨。

  臣愚以為鴉片之流毒內地,如癰疽之流毒於人身也。癰疽生則以漸而成膿,鴉片來則以漸而致寇。原屬意計中事,若在數十年前查辦,其時吸煙者尚少,禁令易行,猶如未經成膿之疽,內毒或可消散。今則流毒已久,譬如癰疽作痛,不得不急抉膿番。而逆番滋擾浙洋,即與潰膿無異。

  然惟膿潰而後果其如法醫治,托裡扶元,待其膿盡之後,自然結痂收口。若因腫痛而別求消散,萬一毒隨內伏,誠恐患在養癰矣。溯自查辦鴉片以來,幸賴乾斷嚴明,天威震攝,躉船二萬餘箱之呈繳,系 英人義律遞稟求收,有中西字原本可查,並有西紙印封可驗。

  繼而在虎門毀化煙土,先期出示,准令各洋人觀看。維時各國求觀之人,有攢為數千。言以紀其事者,大抵謂天朝法令,足以服人心。今西書且載文諭,外洋盡能傳誦。迨後各國來船遵具切結,寫明如有夾帶鴉片一斤,人即正法,貨船入官,亦以中西字為憑。具結之後,查驗他國洋船,皆已絕無鴉片。惟 英人不遵法律,且肆鴟張。是以特奉諭旨,停其貿易。未有浙洋之事,或尚可以恩施。

  今既攻陷城池,戕害文武,逆情顯著,中外共聞,非惟難許通商,自當以威服叛。第議者以為內地船炮非外洋之敵,與其曠日持久,不若設法羈縻。不知洋人無厭,得一步又進一步。若使失威不克,即恐患無已時,且他國效尤,更為可慮。臣之愚昧,務思上崇國體,下懾洋情,實不敢稍有遊移之見也。即以船炮而論,本為防海必需之物,雖一時難以卒辦,而為長久之計,亦不可不先事預籌。

  且廣東利在通商,自道光元年到今,粵海關已征銀三千余萬。收其利者必思預防其害,若前此以關稅十分之一製造炮船,則制外亦可以裕,如何至尚形棘手。臣節次伏讀諭旨,以稅銀何足計較?仰見聖主內本外末,不言有無,洵足以昭垂弈祀,但粵海關稅,既比五省豐饒,則以通洋之銀,量為防洋之用。從此制炮必求其利,造船必求其堅,似經費亦可酌籌。即稗益,良非淺鮮。

  臣於洋務,辦理不善,正在奏請治罪,何敢更獻芻蕘。惟事苟有裨於國家,雖頂踵損縻,亦複何敢自惜?倘蒙皇上格外天恩,寬其一線,或令戴罪前赴浙省隨營效力,以贖前愆,臣必當殫竭血誠,以圖克復。至粵省各處隘口,防堵嚴密,察看現在情形,該 洋人似無可乘之隙,堪以仰慰宸懷。謹繕片密陳,伏乞聖鑒訓示。謹奏。

  ***

  自己瞧閱一過,隨交給幕友們謄正。眾幕友道:「制軍此片一上,定能撥開雲霧,挽回天心。」

  林則徐道:「朝內奸佞甚多,此片能否有效,也不可必呢。我也不過自盡其力罷了。」

  說著,巡捕官入稟,水師提督關天培稟見。林則徐忙叫快請。

  這關天培,號滋圃,江蘇淮安人氏。為人很有血性,生平有一種絕技,善識炮性,臨陣發炮,高下遠近,無不得心應手。

  前回英人入侵,他與林制台兩個,手臂相連,把廣東各口守得銅牆鐵壁相似。英人不能得志,才轉舵北駛的。當下投了手本,在提鎮官廳靜候。忽見巡捕官出來道:「大帥請軍門簽押房相見。」

  關天培跟隨巡捕官到簽押房,才跨進門,早見林少帥滿面笑容的迎下來。見過禮,歸了坐,關天培道:「朝廷派琦相來粵查人,鴉片的事情,怕要翻案呢。要是真個翻案,以後洋務還好辦麼?大帥對於此舉,總有對付的法子。」

  林則徐道:「琦靜老誤信了英人的話,上頭又誤信了琦靜老的話。聚鐵為山,鑄成一錯,弄到將來,不知究竟怎樣的結局?我現在是待罪人員,除了靜聽查辦,也沒有別的法子。」

  隨把奉到帡批,並自己上折請罪的事,說了一遍。關天培不勝歎息,隨道:「靜老跟洋人不知前世裡有甚緣分,義律在咱們這裡受了虧,北行到浙江投書給張總兵,張總兵不受,再投書烏撫台,烏撫台也不受。一到天津,行文照會,上稱英國宰相,照會大清國宰相,靜老竟會接受的。彼時天津道陸建瀛密告靜老:『該逆尚踞定海,逆情顯著。托言請撫,實是據邑要我。不如趁此機會,銷毀他的船隻,羈住他的酋長,叫他們繳還了定海,然後再談撫事』。靜老偏不肯聽,倒把義律等當作嘉賓貴客,設筵相待,並許他面聖乞恩, 英人的氣焰,才張大起來的。」

  林則徐道:「想來也是國家的厄運,朝廷信了靜老的話,派伊裡布到浙江查辦,這裡是靜老自己來。就這兩位中堂,早把兩省的碼頭斷送有餘了。」

  關天培道:「浙江撫台烏爾恭已經拿捕進京,新任撫台是劉韻琦,這劉撫台不知怎樣?」

  林則徐道:「劉撫台過於好名,辦事倒也肯盡力。現在疆臣裡象兩江總督裕公,提臣裡象廈門提台陳公,並你滋翁,都是國家的金梁玉柱,將來有個緩急,都還仗你們幾位支撐呢。」

  關天培道:「天培一介武夫,蒙大帥如此褒獎。俗語『熱血賣給識貨的』,將來沒事便罷,要真有個緩急,我關某一息尚存,總不容洋船闖進省河來。」

  說著,外面送進邸報。林則徐接來瞧看,閱不多幾頁,不禁怒髮衝冠。關天培忙問何故。林則徐道:「滋翁,你瞧了也要生氣的。」

  隨把邸報遞給關天培。關天培接來瞧時,見上面載著東撫托渾布奏報洋船過境一折,大旨稱:「義律、馬利遜等自天津回南,過山東內洋,接見時,甚為恭順,聲稱伊等此來志在乞恩。今蒙大皇帝鑒察,欽差赴粵東查辦,不勝欣感。不敢在途滋擾,詰以來船僅止五隻,餘船先抵何處?據稱伊等初來,曾糾約孟雅喇國兵船四十只以為後援,嗣蒙恩旨,恐該國不知情由,誤行侵犯,更屬辜負天恩。故由天津起碇後,先撥船三隻,由天津迅速回南,阻止前次兵船」等語。

  關天培瞧畢,怒得直站起來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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