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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回 河清海晏乍慶升平 美雨歐風傳來警信(2)


  這鈕皇后聰明和氣,宣宗跟她很是恩愛。就闔宮妃嬪太監人等,也沒一個不和她合的來。只是皇太后待到她,不知怎樣,終是不大合適。因此,婆媳之間,明面上雖還沒有什麼,內裡卻早存了個心了。兩宮嬪監見上頭這樣,便各討各的好,各圖各的寵,就不免互相刺探,互造流言,因此誹語流言佈滿了宮闈內外。流言愈多,感情愈惡,漸漸有不兩立的勢了。這一日,是皇后的千秋,皇太后特派太監賜了一瓶酒來。皇后謝恩飲訖,不知怎樣,竟就崩了。宣宗萬分哀悼,又不敢怎樣。特下思旨,賜諡孝全, 後人有詩詠道:

  如意多因少小憐,蟻杯鳩毒兆當筵。
  溫成貴寵傷盤水,天語親褒有孝全。

  卻說中國自古迄今,邊外各邦,開戰講和,恁你擾得煙雲繚繞,都不過是匈奴、鮮卑、回紇、女真、河套等幾個邦族,擾來擾去,總不脫長城內外一帶地方。那幾邦兵力雖盛,比較起聲明文物來,就要差多了。所以無論擾得怎麼樣,咱們天朝大國的頭銜,是擾不掉的。不意歐風美雨卷地東來,掀簸激蕩,竟把我們四千多年世襲的老頭銜,沖得雲消霧散。

  看官,你道這一番話,從哪裡說起?原來道光十九年,這一年,正因寰宇升平,四方無事,宣宗跟幾個儒臣,在上書房裡講求文學。忽東南疆吏告警奏摺雪片似的來,報說英人入寇。宣宗大驚,急召軍機大臣問計。

  這英吉利,是歐羅巴列邦中之一國。歐羅巴洲與中國,遠隔重洋,自古不通聞問。不過東漢時候,大秦國曾遣使一貢。范蔚宗作史,特列大秦一傳。據說就是現在的意大利,從前的羅馬。其實 羅馬人腦筋裡,從沒知道大秦兩個字,猶之歐洲人稱我們做支那,我們也沒有知道呢。大秦一邦,究在何方,中國人從沒有知道過。《後漢書》只說它是海西國,《晉書》只說它在西海之西,《魏書》上才說從條支西渡海曲一萬里。方隅可紀,不過如此。

  明朝永樂時候,三保太監七下西洋,才到紅海東岸下碇,與歐羅巴洲只一海相隔。正德年間,法蘭西踞了孟刺加地方,遣使來貢方物。後來乘倭寇之亂,縱橫海上,占踞了廈門。荷蘭葡萄牙諸國,相繼並至, 中國人還都在夢裡呢。

  直到萬曆年間,義大利人利瑪竇、艾儒略從海外到中國,與朝士徐光啟等相交為友,艾儒略撰一部書,名叫《職方外紀》,盛稱歐羅巴洲土地之廣博,形勢之險要,物產之豐盈;洲中列國七十餘,著名大國十有一邦,法蘭西、義大利、荷蘭、英吉利、葡萄牙、西班牙、俄羅斯都在裡頭。 中國人才知中國而外,複有如許世界。

  其實臥榻之旁,早被他人鼾睡多時了。查考明史,歐洲列邦跟我國通商最早者,首推法蘭西。南洋孟喇加地方,被法人佔據後,遵海而東,遍歷澳門、粵東各地,遂於正德十三年,遣使來貢方物,請封詔。武宗賞了他銀兩,遣他回去。其人久留不去,夤緣鎮守中貴得許入京。

  武宗南巡,其使火者亞三因江彬得侍帝左右,帝時學其語以為戲。禦史邱道壟何鼇連章參劾,都奈何他不得。從駕還京,住在會同館,見了提督主事梁焯,不肯屈膝,焯大怒。江彬詬道:「他嘗與天子嬉戲,肯跪汝小官嗎?」

  明年武宗崩,亞三下吏,自言本是華人,為法人所使,乃伏法,絕其朝貢。是年七月,又攜土物求市,守臣請抽稅如故事,詔不許。嘉慶二年,遂犯新會之西草灣,官兵追捕,生擒二十 四人,斬首三十五級,獲其二舟並火炮等物,副使汪鉉進之於朝,即所謂佛郎機大炮者也。

  後來廣江巡撫林富上言,粵中公私諸費,多資商稅,洋舶不至,公私皆窘,因言許法蘭西互市有四利,部議准行。於是法人又得入香山澳為市,得寸進尺,漸漸侵入濠鏡地界,築室建城,雄踞海畔,戍兵列炮,儼若敵國。濠鏡在香山縣南虎跳門外,先是暹邏占城、爪哇琉球、浡泥諸國互市,都在廣州設市,歸舶司管轄。正德中移于高州之電白縣。

  嘉靖十四年,指揮使黃慶納了賄,請于上官移在濠鏡,年納稅金二萬。法蘭西混了進來,大興土木,高棟飛簷,櫛比相望。閩粵商人趨之若騖。萬曆中破滅呂宋,盡擅閩粵海上之利,勢益熾昌,又于隔水青洲山,建築天主寺,高至七八丈,宏敝奇閟,非中國所有。

  知縣張大猶,請毀其高塘,究竟沒有辦到。自法人占入濠鏡而後,各邦聞風興起,葡萄牙遂以嘉靖年至,荷蘭遂以萬曆年至。萬曆三十五年,番禺舉人盧廷龍入都上書,請盡逐澳中洋商,出居浪自外洋。當事不能用。其後粵督何土晉,派兵悉隳澳中城台,洋商始稍稍有所顧忌。

  此時明廷因法人屢窺邊境,增兵戍守澳門。法人畏逼,不敢久留,於是昔時兔窟之營,竟被葡萄牙發其筍而剪其綹矣。

  葡萄牙初到中國,只在舟山、寧波、泉州等幾處地方往來貿易,嘉靖三十年始到澳門。現在見法人畏逼徙去,得著了機會,如何肯放手。遂納賄澳中官吏,甘願每年獻上五百金,租居濠鏡市廛。中國官吏有了銀子,什麼事辦不到?!自然是謹遵台命。

  於是鵲巢鳩佔,葡人遂扶老攜幼結隊成群而至。不過兩年光景,計點門戶,已有四百二十有餘,丁口已有三千四百有餘。孳育蕃息,月長年增,大有久居不去之勢。喧賓奪主,弄得法蘭西人自去自來,倒變了梁間春燕。誰料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。葡萄牙人才得安居樂業,荷蘭人早揚帆駕炮的前來爭奪。此時歐洲各邦中,荷蘭也是個強國,攻法蘭西,攻西班牙,連戰皆勝,遂由五印度奪葡萄牙市埠,揚帆入南洋,奪取馬六甲地。萬曆二十九年,駕大艦,攜巨炮,直薄呂宋。

  呂宋人悉力抵拒,攻不能克,轉舵薄香山澳,濠鏡大震。葡人於是築炮臺,造火器,籌備守禦,並派人到粵中告急,請官兵策應。自稱替天朝守海門,固周邊,其實都是為他自己呢。荷蘭人求通貢市,當道不敢奏聞,只召其首領入城,羈縻之而已。

  荷蘭人見沒有法想,啟碇揚帆,到福建之漳州,直抵彭湖嶼,伐木築舍;又侵入臺灣,築室耕田,久留不去。屢遣人要求互市,當道不許。荷人怨恨,乃掠漁船六百艘至澎湖,驅土人搬運木石,築造城塘,一面分兵入犯廈門。濱海郡邑,盡都戒嚴,明廷大發兵征剿,連破其眾。荷人大窘,求懇緩兵,容他運米入舟,立即退去。

  明將允許,遂得揚帆出湖,猶留其渠帥高文律等十二人,據高樓自守。被明將攻破高樓,悉數擒獲,獻俘於朝,澎湖之警遂息。然而臺灣墳土,依舊被他佔據著呢。當荷蘭警信緊急時候,濠鏡葡商托言成守防荷,請兵請餉請木石,文書往反,雪片相似。一面督眾築城,晝夜興工,日建百丈。海道副使徐如珂遣中軍領兵成澳,向 葡人道:「垣墉不毀,我知道你們人少力弱之故,現在我們特來幫助你。」

  隨即動手,不過兩日工夫,糞除殆盡,葡人相顧歎嗟,從此也稍有戒心了。

  萬曆九年,義大利人利瑪竇,自彼國泛舟九萬里至粵。二十九年,始至京師,與中朝士大夫相交為友。始言世界共有五大洲,亞細亞洲百余國,而中國居其一;歐羅巴七十余國,而義大利居其一。 中國人聞所未聞,都不很相信。因利瑪竇來自海外,又是洋人,所以稱他的話,叫做海外洋談。傳流至今,每遇荒誕不經之說,都稱做海外洋談,就是這個緣故。

  利瑪竇又稱歐洲各邦,都崇奉天主教。漢哀帝元壽二年,庚申,室女誕耶酥於猶太,在世三十三年,宣揚教化,人生大事,首在敬天。愛追尋初祖,上溯鴻蒙,判十字以定四方,合氣水火土四行之精,肇生萬物。天外無神,故無偶像無祈禱,凡立廟設位,陳牲酒,施鼓樂,讚頌神名者,皆外道也。

  耶酥以天為父,自稱神子,厭世上仙,代眾生受苦以救萬世。這種精奧奇秘的話,大學士徐光啟等,倒都很肯相信。恰值鄭世子朱載堉、金事邢雲路奏請修改曆法,徐光啟遂把利瑪竇薦入欽天監修曆。於是陽瑪諾、龐迪我、熊三拔、鄧玉函、畢方濟、艾儒略、龍華民、南懷仁、湯若望諸人,接踵皆至,皆言新法,皆助修曆。歐人在華之勢,頓時大振。內中只英吉利國,到崇禎十年才來中國。

  萬曆二十四年,英女主登位,欲與中國修好,曾遣三船具書幣航海而東,不意行至中途,遇著了颶風,船貨盡都漂沒,所以來的獨後。英船抵澳門,葡人大動醋心,在大府跟前說上好些壞話,大府不合聽信,就釀出個小小風潮來。俗知何事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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