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歷史演義 > 清史演義(陸士諤) | 上頁 下頁
第五十五回 著偉論儒士挽狂瀾 弄小巧大臣窘番使(1)


  話說廣東大府,信了葡人的話,下令發兵開炮,驅逐英船,英人憤甚,乘潮揚帆,徑逼炮臺,鳴槍拒鬥。岸上百姓,呼噪跳躍,助官兵聲勢,磚片石塊,拋擲如雨。究竟手腕的力量,敵不過火器, 英人一湧登岸。守炮臺官兵虧得眼明手快,拔腳飛奔,沒有受著虧。

  可憐那班呆笨的百姓,中彈跌倒,倒傷掉了五七個。英人奪占了炮臺,四出騷掠,把附近官衙,一把火燒光,又掠取商艇小艇。大府怕啟邊釁,被朝廷責問,再派人到英船慰諭。英船長道:「咱們來此,本非尋釁,不過要跟各國一般,得在澳門、濠鏡通商互市罷了。」

  隨又獻了許多禮物。

  大府應允,英商遂繳出炮臺,鬻貨而歸。然而明朝人不知他是英吉利,只混稱紅毛人呢。

  清兵入京,明臣盡都投降,洋人南懷仁在欽天監助修曆法,也隨班迎降。攝政王多爾袞,諭令原職辦事。順治二年,湯若望再至京師,上書言新法,並進西洋儀器,得旨令與南懷仁同入欽天監,依西法造曆書頒行各直省。不料這時候,偏有一個不識時務的硬漢,起來跟他們作對。此人姓楊,名光先,安徽新安衛人,於疇人之學,很有心得。這年,見新曆本面上,刊有「依西洋新法」五個字,心裡很不為然,遂上書禮科,言春秋大一統,曆書面上不應刊有西洋字樣。禮科官員也沒工夫替他代奏。

  康熙三年,新曆頒行,竟被光先捉住一個破綻,遂在禮部衙門,告了一狀,摘其推算本年十二月戊午朔日食交會之誤,奉旨交吏部會審。於是湯若望等一班西洋曆家,盡都黜掉,特授楊光先為監副,隨轉升為監正。光先自知但明推步之理,不明推步之數,辭了五回的官,都沒有允准。

  康熙六年的曆本,是楊光先推排的。一報還一報,也被洋人捉了個破綻去,告到當官,為的是推錯了一個閏月。楊光先推的是八年十二月當置閏月,南懷仁、湯若望告的是,雨水系正月節氣,閏了十二月,二十九日值雨水,即為九年之正月不當閏,置閏應在明年二月。

  欽天監大臣照實奏聞,奉旨下光先於獄,擬出罪名,是監候斬,減輕一等,充發黑龍江。清聖祖待到西洋人,恩遇非常優渥。

  三藩之變,召見南懷仁於養心殿,命依水法造炮,以備邊用。

  又因明季以來,曆法疏舛,於是薈萃中西之同異,取其借根方對數,及以量代算之法,禦製成兩種書籍,一種叫《數理精蘊》,一種叫《曆象考成》,南、湯兩人,都同預編纂之列。把個楊光先活要氣死。於是奮筆著書,把西法西教,批得一文都不值,其書名叫《不得已書》,大旨稱說:

  自利瑪竇入中國以來,其徒黨皆借曆法以陰行其教於中土,今開堂京師宣武門外及各省,凡三十窟穴。而廣東之香山澳盈數萬,盤踞其間成一大都會,以暗地送往迎來,而棋布黨羽於大清十三省要害之地。其意欲何為乎?大清國臥榻之旁,豈客若輩鼾睡!光先之愚見,寧可使中國無好曆法,不可使中國有西 洋人。

  徐光啟以曆法薦利瑪竇等於朝,以數萬里不朝貢之人,來而弗稽其所從來,去而弗究其所從去,行不監押之,止不關防之,十三省之山川形勢,兵馬錢糧,靡不收歸圖籍而莫之禁。古今有此玩待 外國人之政否?世或以其制器精奇而喜之,或以其不昏不宦而重之,不知其儀器精者,兵械亦精,適足為我隱患也。不昏不宦者,其志不在小,乃在謗吾民而去之。如圖日本取呂宋之已事可鑒也。詩曰:「相彼雨雪,先集為霰」;傳曰:「鷹化為鳩,君子猶惡其眼。」

  今者海氛未靖,譏察當嚴。揖盜開門,後患宜毖。寧使今日詈予為妒口,毋使異日神予為前知。是則中國之厚幸也。

  楊光先雖然這麼大聲疾呼,人微言卑,誰肯信他呢。

  南湯諸人,既然得寵,遂請得聖祖特旨,西洋人在京師的,准許自行其教,惟不准傳教於中國。自獲著這道護符之後,開堂講道,被勸入教的,累百盈千。聖旨上雖沒有允准,地方官誰願多事?康熙九年,義大利王遣使人貢。十七年,召見於太和殿,宴齎遣歸。

  此時西人到中國的,只有兩種,一種是傳教的,一種是通商的,執業雖然不同,行派卻是差不多,堅忍精毅,恁你迅雷暴雨,駭浪驚風,千挫百折,他終是談笑自如,行無所事。工夫用得深,鐵杖可磨針,自然被他入聖超凡,嘗到了素願才罷。

  別說傳教的義大利人,就是那通商的荷蘭人,趕到中國,法葡兩邦祖鞭先著濠鏡澳門,已沒有他插足的地方,竟會轉旆東征,奪占臺灣一島。風雲不測,禍福無門,順治十六年,明朝的遺臣朱成功大舉征清,吃了個大敗仗,回轉來竟把旅台荷人通通趕掉,把臺灣奪了去。做一個立命安身所在。這時光荷蘭人苦得立錐之地都沒有了,削尖了頭鑽,竟被他鑽出一條路子來,趕到廣東,懇求撫台代奏,願備外藩修職貢。

  康熙十三年,遣使齎表到京,聖祖優詔褒答,部議五年一貢,貢道由廣東人,詔改八年一貢,以示柔遠。清兵征臺灣,荷蘭人又率舟師助戰,百計千謀,無非為通商地步。臺灣平靖,海禁大開,澳門、漳州、寧波、雲臺山,都設立了榷關,特准荷蘭商船載貨通商,於是荷蘭遂得與葡萄牙並駕齊驅了。

  好夢不長,盛筵易散。世宗登了位,歐洲人又狠狠經了一番挫折。世宗生性猜忌,對於至親的骨肉,至順的臣民,尚都不很相信,何況那異俗殊教的歐洲人!即位之初,就下嚴旨,把內地歐人悉押送澳門安置;所有教堂,都改作公廨;又限止澳門 洋人,只准住三十名,溢了額,即迫令隨船回國。只北京那所教堂,為是聖祖特旨准立的,沒有撤掉。高宗繼述父德,傳教禁令依舊沒有放鬆。所有西洋傳教人犯,悉擬永遠監禁之罪。直到乾隆五十年十月,才下了一道恩旨道:

  前因西洋巴亞裡央等,私入內地傳教,經湖廣省究出各省傳教之犯,業據刑部審擬監禁。第思此等人犯,不過意在傳教,尚無別項不法情事。且究系外洋,不請國法,永禁囹圄,情殊可憫。俱著加恩釋放,交京城教堂安分居住。如情願回洋者,著該部派司員押送回粵,以示柔遠至意。欽此。

  傳教的雖然蒙了帝德,通商的尚未沐著皇恩。英吉利國見葡荷兩邦在中國的商務,日興月盛,隨也揚帆載貨而至。英商初意拼著資本,跟葡荷商人很很鬥一鬥。無如澳門定例,只有葡商輸船鈔不輸貨稅,其餘各國都是船貨並稅的。稅重利徽,不能爭鬥。要自己另辟一個碼頭,看對了舟山地方,跟官府商量,官府又不肯答應。 英人苦得沒法可想,回國哭訴國王。國王於是特派專使馬甘尼到北京,來請通商傳教,並請援俄羅斯往例,得在京師寄住。高宗下敕諭一道,其辭道:

  爾國留人在京,言語不通,衣服殊制,無地可以置。若必似來京當差之西洋人,令其一體改易服色,則天朝從不肯強人以所難。至於爾國所奉之教,原系西洋各國向奉之教,天朝自開闢以來,聖帝明王,垂教創法,四方億兆,率由有索,不敢惑於異說。即在京當差之西 洋人等,居住在堂,亦不准與中國民人交結,妄行傳教,所請尤不可行。欽此。

  高宗雖沒有允准,為是遠人向慕,誠款可嘉,特命重臣伴送英使馬甘尼由內地經歷直隸、山東、江蘇、安徽、浙江、福建至粵東,放洋回國。乾隆六十年,英人複具書幣,由四班公司大班轉呈粵撫,代為陳奏,詞極恭順。高宗簽以優詔, 英人一遣專使,兩具書幣,無非欲自立碼頭,特開商埠。奈中朝敕渝,只准循行舊例,不許另設新條,英人到此,也只好堅心忍耐,靜候機會而已。

  嘉慶七年,忽駛兵船六艘,停泊雞頸洋,大有窺伺澳門之意。托言知法人欲取澳門,特派兵船代為戍守。葡人告知大府,大府派人到英船宣諭,不得逞志而去。十三年,英將度路利又率兵船從安南駛至,聲言法蘭西已取小呂宋,順道將襲澳門,咱們特來助你守禦。

  兩廣總督吳熊光、廣東巡撫孫玉庭忙飭洋商傳諭英人道:「澳門非葡萄牙所有,乃我大清土地也。法人焉敢侵軼,就算果有其事,中國有邊警,中國自能抵禦,也不勞你們成兵。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