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歷史演義 > 清史演義(陸士諤) | 上頁 下頁 |
第三十九回 林爽文起發天地會 柴大紀方守諸羅城(1) |
|
話說洪稚存因管世銘語言不謹,得罪了權貴,正替他耽憂,忽報管老爺沒了,驚道:「昨兒好好的呢,得的是什麼病?」 家人道:「光景是急病麼,小的也不很仔細。」 稚存歎道:「這真是禍福無常,風雲不測了。」 說著,管府報喪條子也到。 洪太史與管侍禦是同鄉,平日交情又好,因此一早就坐車過去,幫助經理喪事。管侍禦做官半生,死下來除了幾部自著的詩文集外,也沒有什麼別的家計了。還是洪太史興了個頭,替他沿門求助,捐了幾兩銀子,把他的靈柩運送回南方,此系後話。 京中自管世銘死後,諫阻裡頭幾個倔強人員,漸次消磨盡淨,燒車禦史謝振定奉旨罷職,回歸湘鄉去了,海鹽陳渼外放了鞏昌府知府。殺雞嚇猴子,滿朝人士,瞧見這個時勢,嚇得鉗口結舌,朝政的是非,人才的得失,半個字也不敢提及。每日照例上朝外,無非詩酒陶情,琴棋消遣而已。正是: 聖代即今多雨露,諸君何以答升平。 這一年是皇太后七旬萬壽,高宗下了一道普天同慶的旨意,京內外滿漢各官,頓時都忙亂起來,文自督撫司道,武自提鎮遊參,以及預告各大員,都各備辦禮物,人都叩祝。外藩只西藏班禪活佛親自來京祝嘏。此外如安南、緬甸、朝鮮、琉球、蒙古各盟旗、西域各部落,都只派使遞表貢獻。 高宗叫禮部定出慶祝次序,一總排了五七日:第一日是宗室王公貝勒,第二日是懿親國戚,第三日是在京文武,第四日是各省文武,第五日是外藩,第六日是致仕各員,第七日是各省耆民。又下特旨欽選三班九老,是文職九人,武職九人、致仕九人,都是鬚眉浩白,年在七旬以外的,就命在香山賜宴。貝子弘晛繪就香山九老圖,進呈御覽。後來八旬萬壽照例欽選。九爺因晛貝子已經去世,就叫畫苑艾啟蒙繪成第二圖, 後人有詩道: 九爺香山禮數殊,瑤華妙筆手親摹。 臚歡八秩重開宴,畫苑能成第二圖。 月盈則虧,日中則昊,盛衰哀樂,疊相回圈。京裡頭千官祝嘏,萬眾嵩呼,正熱鬧繁華得要不的,豈知東南角一個海島上,腥風血雨,已卷地掀天價起將來。高宗聞報,慌忙召集大臣,商議平亂大計。原來臺灣海島,自從康熙二十二年鄭氏滅亡之後,隸歸清國,備沐皇恩。無奈島地肥沃,物產豐富,富庶之名,遠聞京國。 人怕出名豬怕胖,臺灣一出了名,那些做官的人,都千謀百算鑽路子,找門道,想到這兒來做官,千里為官只為財,何況台島遠在海外,天高皇帝遠,自然任我所為,再沒個人兒敢來問信。這麼一來,臺灣的政治,自然不問可知。康熙六十年,臺灣知府王珍橫徵暴斂,百姓被逼不過,奉了朱一貴揭竿起反。七日工夫,全台盡陷,朱一貴自稱中興王,建號永和,剪髮改裝,耳目倒也一新。可憐只興頭了一個多月,煙消霧散,依舊一場沒結果。當時有童謠道: 頭冠明朝冠,身衣清朝衣。 五月稱永和,六月還康熙。 一貴之亂既平,聖祖下旨,特命滿漢禦史各一員,巡按臺灣,察訪民間疾苦,每年一回,在上頭以為勤求民瘼,無微不至,其實多設一員官,國家多費一分開支,百姓多受一層朘削,於地方有什益處呢?台島人民,大半都是客籍,客籍裡頭,多半是漳、泉、惠、潮人,稟性強悍,每為了虱大的事情,聚眾械鬥,拼到個你死我活。官兵彈壓不住,只得掩耳盜鈴,聽其自興自止。因此臺地官兵,頗為民間輕視。 這一年,福建撫台楊景素,又想出一個新法子,叫把台島山地割出番漢兩界,把近山墾熟的田地,盡畀生番,生番不知耕種,仍被漢人偷耕私種。地既化外,亡命之徒尤易藏匿,內中有一個姓林名爽文的,才智出眾,膽略勝人。林姓原是大族,爽文被闔族推為領袖,劃界令下,姓下也被劃在界外。 爽文投袂奮起,向眾人道:「咱們家弟兄,可憐都變做生番了,咱們究竟都是清白良民,安分守己,耕自己的田,吃自己的飯,跟不講理的番子野人,如何共的下?要是不願意,除非躲到界內去。那些田廬屋舍,都是祖宗辛苦經營,幾輩子掙下來的,一朝丟乾淨,對得起祖宗嗎?對不起祖宗!再者也不能夠活命呢!」 眾族人聽了,臉上頓時都現出忿忿的樣子。一人道:「咱們哪一樁得罪了官府,卻把咱們治得這麼苦。」 林爽文道:「百姓與官府,哪有評理的地方。沒有罪,做了百姓就是罪;官府要你怎樣,你不肯怎樣就是罪。別說要我們做生番,就要我們做牛做馬做驢子,我們也敢不做了麼。我所慮的,倒並不在這上頭,現在我們這些人,劃在生番界裡,便都是生番了。官府當我們是生番,我們自己也當是生番,就有一怕,怕生番不肯當我們是生番,還當我們是 漢人。生番不會耕田,不會織布,專靠劫掠過日子,咱們弟兄諒都知道,萬一殺將過來,我們可怎樣呢?」 眾人都道:「果然不錯,那起番子都是蠻而無理的,我們如何敵的過。」 有一人道:「我倒有一個法子,闔族弟兄聯為一氣,耕田時,一同耕田;禦敵時,一同禦敵,那就不怕他了。」 爽文道:「防禦的事情,不是一家一姓做的成功的,好在番界中,漢人不是咱們一家。為今之計,把界內漢人,通通聯絡攏來,立成一個會。會內的人,通通是弟兄,有難同當,有福同享,要能夠始終如一,別說這幾個生番,就官府也不怕他了。」 眾人齊聲稱妙。林爽文道:「辦事只要齊心,咱們弟兄既是這麼齊心,這件事我保的住一定辦得成功。現在大家出去,把就認識的人邀來,張王李趙,愈多愈妙。」 眾人又齊聲應允。過上幾天,果然聚集了三五千人,結成一個會,名叫天地會,歃血為盟,就推林爽文做會首,立出幾條章程,無非是禍福同受,彼此義氣的意思。從此天地會在番人界中,聲勢一日一日振起來。別說界內 漢人,就界外人民,被官府朘削不過,也爭先恐後的繳錢入會。不到兩三個年頭,台南臺北,竟有三分之二,都變了天地會世界。林爽文的號令,比了臺灣巡按示諭,竟要強起十倍。從知縣衙門起,直到按台衙門,衙中應役差人,十個裡頭倒六七個是天地會人,官府舉動瞬息皆知。官中雖也有些風聞,但是做官 的人,只有賺錢的能耐,沒有辦事的本領,何況天地會聲勢赫然,保他不來纏繞,已是萬幸,誰還願老虎嘴邊拔須兒呢。因此天地會橫行無忌了十多年,竟沒個人敢來問一聲半句。 事有湊巧,這年朝廷新放了一位臺灣總兵,姓柴,名大紀,軍務上頭很有閱歷。一到任,聽到天地會結黨橫行,心裡就大大不然,飭弁邀請臺灣府知府孫景燧、彰化縣知縣俞峻、彭湖副將赫生額、遊擊耿世文等到衙問話。臺灣文武接到請帖,早都懷著鬼胎。見面之後,就見柴鎮台道:「聖明世界,容鼠輩這麼橫行,朝廷費俸銀耗錢糧,終不然要我們這些文武來整天价打盹兒不成。」 說到這裡,兩股的眼光註定了赫生額道:「赫協台等、孫、俞兩公都是文官,不必說,你我手下有的是兵,也好學著人家不聞不問麼。鬧出亂子來,姑息養奸的罪誰也推不去。赫協台你可怎麼說呢?」 赫生額起身道:「鎮台容票,本協管的是彭湖……」 柴大紀不待說完,就道:「本鎮也知道臺灣彭湖,都是皇上家土地,總兵副將,都是皇上家官員,搜匪捕賊,都是皇上家事情,誰應辦,誰不應辦?再者彭湖是臺灣的屏風兒,沒了臺灣,彭湖還守的住麼?就拿彭湖論彭湖,你敢保彭湖地方,沒一個天地會人麼?」 赫生額連聲應「是」,一個字也不敢辨答。 孫景燧起身道:「鎮台大人今兒見責,論理我原不能辨駁,但是天地會不是一日一時成功的,歷任文武,一竟這麼容忍下來,倒也不曾見鬧甚亂子。要責備,應把歷任各官,通通責備,似不應光怪我們幾 個人。」 柴大紀道:「本鎮蒙皇上恩典,到這裡來做官,只曉得一心報主。孫太爺見怪,我也不暇計較。」 赫生額道:「林爽文雖然拜盟結會,逆跡究未昭著,調兵派將未免小題大做。照本協台見,暫可不必舉兵,請孫太爺、俞老爺出一根朱簽,派兩名差役就好辦了。」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