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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清聖祖狐綏衛女 鄭延平虎據臺灣(1)


  話說總管太監李福全,聽聖祖說得這樣鄭重,倒很是一跳,遂道:「到底什麼事情,求爺說一個明白。」

  聖祖道:「我今兒出宮遊玩,在前門那裡一條胡同裡頭碰見一個女子。福全,這一個女子,真是漂亮!真是標緻!我從來沒有瞧見過。我想隨她進去,跟她講幾句話兒。這女子偏也作怪,秋水似的兩個眼珠子向我一溜,微微笑了一笑,關上門兒進去了。我呆立了半個多時辰,她竟不走出來。福全你想罷,要是不辦她,哪裡對的過她這一番盛情美意!要是辦她,我又想不出新奇法子。這一樁事情,又不便與廷臣們商議,你道難也不難?」

  福全才待回話,小太監報:「太醫院醫官王武玉宮門候旨。」

  聖祖道:「回他去就是了,我又沒有患病。」

  小太監領旨去訖。聖祖又道:「你可有法子?」

  福全道:「我的爺,我道是什麼軍國大事,原來就為這一件事,那是很容易辦的。」

  聖祖喜道:「你會辦得麼,就交給你辦。辦得好,我自重重賞你。」

  福全聽說,跪下即頭道:「謝爺恩典,這個賞,奴婢知道,必定要領的。」

  聖祖喜極。福全道:「奴婢還要問爺呢,這女子望去約有多大年紀?模樣兒怎樣?爺可還記得?」

  聖祖道:「一輩子都不會忘記,這女子的年紀,瞧上去不過十八九歲麼,模樣兒最是俊不過,鴨蛋兒似的臉子,翠竿兒似的身子,眉如春柳,又翠又長,眼似秋波,又明又活,笑起來這兩邊有兩個酒窩兒的。」

  說到這裡,便把手向自己臉上一指。福全道:「爺今兒這麼高興,此事看來已有八九分朕兆了。」

  聖祖忽又轉著—個念頭,跌足道:「哎喲!這倒沒有仔細。」

  福全道:「爺又想著什麼了?」

  聖祖道:「這女子是姑娘便好,要是婦人,可就完了!」

  福全道:「爺嫌婦人不要麼?」

  聖祖道:「這麼天仙似的人不要,我還要誰?我為的是做了一國主子,奪娶民間有夫之女,道理上很是說不過去,所以著急呢。」

  福全笑道:「爺要是這麼想,不如打斷這個念頭,不要辦了罷。」

  說得聖祖也笑起來。

  一宿無話。次日一早,福全就出去打聽。到夜回來,聖祖問他怎樣了。福全道:「我的爺,真真找死了人。我按照爺所說的地方,找了一半天,再沒見有這個女子。」

  聖祖道:「蠢才,你要訪問人家的。」

  福全道:「怎麼不訪問,連問過八九家,人家都回不知道,可怎樣呢。別是爺記錯了,不是前門吧。

  前門那幾條胡同,今兒是走遍了。」

  聖祖道:「沒用的奴才,明兒跟我一塊兒去。」

  夜飯後回到寢宮,值宮太監叩頭問道:「爺今兒欽召哪位娘娘侍寢?」

  聖祖搖搖頭,獨自解衣睡下。

  正是:

  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。

  次日早朝也不坐,梳洗完畢,喝了一碗燕窩粥,就與福全兩個,悄悄溜出宮門。轉彎抹角,只揀私街曲巷而行,為的是防有上朝人員碰見,不很方便。走了好一會子,福全覺著有點子腿酸,問道:「我的爺,還有幾多路?咱們歇歇再走罷!」

  聖祖道:「快到了,望也望的見了。」

  果然走不到半裡,聖祖就指道:「這門口兒就是。」

  福全瞧時,見是三開間一所小宅子,粉牆外面,倒有三五株楊柳,在那裡臨風飛舞,門口珊瑚箋門條,標著「江左衛寓」四字。福全道:「原來是這裡。」

  聖祖道:「你昨兒來過沒有?」

  福全道:「前面找過,這裡倒不曾呢!」

  聖祖道:「這會子可認識了?」

  福全道:「認識了。」

  隨道:「爺,咱們回去罷。」

  聖祖道:「到了這裡,又回去做什麼?」

  福全走近一步,附著聖祖耳朵,說了幾句不知什麼。

  就見聖祖喜道:「我就依你,只是三天裡頭辦不到手,你可仔細!」

  福全道:「咱們雇個車兒罷,再要走,兩條腿子都要折了。」

  聖祖點點頭。回到宮中,已有上燈時候。值宮太監送進一大疊奏章,略翻一翻,大都是請兵請餉的話,也無心細瞧,隨叫發交議政王大臣議複。

  這幾天裡頭,清聖祖坐不暖席,食不甘味,繞室彷徨,宛似熱鍋上螞蟻一般。好容易盼到第三天,才見福全興興頭頭的走進來。聖祖忙問:「可辦成功了?」

  福全道:「這個差使,真不易當。用了許多的心思,經了許多的周折,才算有點子眉目。」

  聖祖聽說,喜得眉飛色舞。忙道:「你這個人真是聰明,真有能耐。我早知我識拔的,沒有錯呢。」

  福全道:「爺休喜歡,事情還沒有成功呢。」

  聖祖驚道:「怎麼沒有成功,你不是說已有眉目了麼?」

  福全道:「才有得眉目,成不成還要做下去看呢。」

  聖祖道:「到底怎樣?」

  福全道:「爺別性急,待奴婢細細的告訴。這家子姓衛,主人叫衛大胖子,倒是個武舉人,現在前門大街開著片雜貨鋪,生意很是過得去。家裡一妻一妾三口兒守著過日子,倒很安閒自在。爺瞧見的那個,就是他的妾,聽說還是去年新娶的。」

  聖祖不耐煩道:「這種事情,打聽它做什麼。叫你辦的事怎樣了?你不是許我三天麼?」

  福全笑道:「爺恁地性急,奴婢話還沒有講完呢。」

  聖祖道:「快一點兒講罷!慢條斯理,誰耐煩!」

  福全道:「奴婢就到雜貨鋪會那衛大胖子,向他說明來意。這衛大胖子,真也壞不過。」

  聖祖道:「敢是他不肯麼?」

  福全道:「他沒有說是肯,也沒有說是不肯。他說皇上天恩,不遺微賤,我真是感激不盡。」

  聖祖笑道:「那不是答應了麼?」

  福全道:「他還有話呢,他說只是皇上所要是賤妾,我不便替她答應。我答應了,倘然她不肯起來,我又不能替她,皇上又不要我。這一件事,還須先和賤妾商量。她要是應允了,我萬萬不敢阻擋的。我的爺,你看如何處置才好?」

  聖祖道:「多賞他幾個錢,總再沒有不了的事。」

  福全道:「我瞧衛大胖子,家裡還有飯吃,光是錢怕壓不倒他吧。」

  聖祖道:「你看應當怎樣?」

  福全道:「最好懇求天恩,賞他個一官半職。衛大胖子應得科舉,做官想總是歡喜的。」

  聖祖道:「你這話真有道理,就命你傳旨與他,要是依了我這件事,立刻拔他為頭等侍衛。」

  福全道:「奴婢吃過飯,就去傳宣恩命。」

  聖祖點點頭。

  當下福全自去吃飯不提。且說衛大胖子,名叫良臣,是江南常州人氏。老子手裡,家本小康,只因他自幼歡喜習武,彎弓馳馬,弄棒使槍,把家產花銷了個盡淨。雖然博得一名武舉,寒來易不到衣,饑來換不動飯。親戚故舊知道他窮了,瞧見他就掉過臉,不理他,良臣苦得要不的。誰料否極泰來,這一年忽地碰著一個鄉榜同年,糾合他進京,合做點子買賣,預備應下科的春闈,並不要他拿出一個本錢來。良臣喜極,就帶領老婆進京。大凡交著好運 的人,無論做什麼,總沒一樣不順手的。

  良臣買賣一道是外行,卻年年順利,歲歲賺錢。不到五六年,手裡著實可以了。那同年中了武進士,投在順承郡王麾下,馳赴前敵替皇家效力去了。他雖依舊是個老舉人,倒娶了個美妾。

  一家團聚,很享點子天倫樂趣。現在遭著這樁非常際遇,心中雖不願意,無奈是天子隆恩,只得勉強奉詔。

  福全複過旨,就當夜把衛氏一乘小轎抬進宮。謁過駕,聖祖特沛恩綸,就命她乾清宮侍寢。是夜聖祖同她顛鸞倒鳳,百般恩愛,不消細說。聖祖見衛氏柳眉翠鎖,杏臉紅酣,體態輕盈,身材苗條,真是沒一件不好,沒一處不俏,越看越愛,越瞧越喜,不知要怎樣寵待她才過得意去。正是:

  回眸一笑百媚生,六宮粉黛無顏色。

  從來說女無美惡,入後見嫉。何況衛氏花一般容貌,水一般性情,又加聖眷隆重,天恩優渥,合宮妃嬪人等,就不免因妒生怨,因怨成恨。當了面雖不敢怎麼樣,背地這詬誶謠琢你言我說,出好些有天沒日的話。什麼按著祖制,滿漢不能聯姻咧,又什麼宮門口豎的鐵牌咧,幾個刁鑽的,便放風說要奏知皇太后,請皇太后訓示哩。醋雨酸雲,佈滿皇宮內苑。六宮都總管李福全,怕鬧出事來,自己也擔有不是,慌忙奏知聖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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