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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清聖祖狐綏衛女 鄭延平虎據臺灣(2)


  聖祖聞奏,呆了半晌道:「這一層倒沒有慮到。那起不知死活的糊塗種子,倘要真是這麼鬧起來,我也免不了挨一頓罵呢。」

  福全道:「爺挨一頓罵算什麼,衛娘娘的性命,怕就要難保。

  再者若上頭知道是我弄成功的,我也要粉身碎骨了。」

  聖祖躊躇道:「這便如何處置?她的命就是我的命,她要真有什麼,我也不能夠再活了。」

  忽然小太監入奏一等公吳雅衛武遞職名叩請聖安。聖祖正在沒好氣,罵道:「這也值得進來回說!我知道。就是不懂事的混帳羔子,你興頭,你可仔細!」

  嚇得小太監跪在地上,一聲兒不敢響。李福全心裡一動,走近身,把聖祖衣袖一掣,道:「爺,吳雅衛武來的正巧,或者菩薩爺可憐見咱們爺兒為難,暗地裡神差鬼使,特叫他前來解救,也未可知?」

  聖祖詫道:「朕是中國的皇帝,他不過是個一等公,如何倒能救朕?」

  李福全道:「現在各宮娘娘,不是為爺寵了衛娘娘氣不過,要在皇太后跟前搬弄是非麼?」

  聖祖道:「她們無非恃著宮門口豎的那塊鐵牌兒,要斷送我的命根子。老實告訴你吧,要真是這麼胡行,她們也休想活著,我定把她們一古腦兒盡都賜死,我自己也拼著命不要。」

  福全道:「爺也不犯著這麼短見。據我的糊塗想頭,只要用著吳雅衛武包可安全無患。」

  聖祖大喜,問計。福全道:「吳雅衛武人很誠實,皇太后也很信他,爺何不把他密召到裡頭,叫他認了衛娘娘做女兒?這現成國丈,總沒有不願意的。然後趁皇太后歡喜當兒,索性回了說一等公吳雅衛武的第幾女,聰明賢淑,堪備掖庭,兒臣已經選中,少不得皇太后發慈心,准許她進宮來住。太后疼爺,總沒有不答應的。這麼一來,合宮裡誰還敢道半個『不』字。爺,你瞧我這主意兒,可行不可行?」

  聖祖樂極道:「真好主意兒,你怎麼不早說呢?」

  福全道:「奴婢也只才想起來,爺斟酌著行吧。」

  聖祖回頭見小太監兀自跪著,遂道:「起來起來,快去傳旨,叫吳雅衛武在南書房候著,我還有話問他呢。」

  小太監自去傳旨。聖祖換好衣服,就叫福全跟著到南書房召見吳雅衛武,密談了好一會子。次日回明皇太后,就說皇太后意思,欽選一等公女兒吳雅氏為妃,叫人帶去見了皇后與各宮妃子人等。於是衛氏自此見了天日,堂皇冠冕,不似前遭偷偷摸摸了。聖祖不肯失信,果然下旨把衛良臣簡授了御前侍衛。

  這衛妃自康熙十七年五月裡密選入宮,到這年十月裡,卻就生下一位皇子。聖祖非常的歡喜,親題御筆,賜名叫做胤禎,排行恰值第四,因此宮監人等,都稱胤禎四哥兒。眾妃嬪見衛妃六月生兒,不免又造出許多誹謗的話兒,衛妃倒也捏著一把汗。誰料聖祖寬廓大度,聽了那些謠諑一笑置之,並不細行根究,衛妃才放下了心。這哥兒胤禎,生得虎額龍睛,鳥嘴鷹鼻,骨相非常奇特。聖祖為他生了後三藩就此平靜,說他福命好,所以比了別個兒子,格外的憐愛。暫且按下。

  卻說大明延平王鄭成功自金陵敗績而後,收拾殘兵,攻取臺灣全島,蓄銳養精,沈機觀變,守漢家之臘,半壁乾坤;用天複之年,雙懸日月。田橫恥為亡虜,克用靡矢臣節。清朝氣他不過,遣兵派將,起了好幾回征帆,總不會得著勝利。成功卒後,他那兒子鄭經,也能紹述父志,雄踞海上,睥睨神州。

  清朝奈何他不得,只得命大臣明珠、蔡毓榮到閩中,與耿靖南商議招撫的方法。明珠親筆寫了一封信,叫興化知府慕天顏、都督僉事季侄,齎了清帝詔敕並書信,航海到臺灣招撫。慕、季兩人,見了鄭經,說得個唇焦舌燥,鄭經只開了明珠書信,清廷詔敕,依舊原封不動。向天顏道:「本藩念生靈荼苦,過避海外。誰料貴朝還不肯相饒。現在也不必多說,能夠照著朝鮮之例,不削髮,不易服,我就何妨稱臣納貢,盡一點兒事大之義。如果辦不到,那也只好再談了。」

  遂複書明珠道:

  蓋聞麟鳳之姿,非藩樊所能囿,英雄之見,非遊說所能惑。

  但屬生民之主,宜以覆載為心,使跂行啄息,潤其澤,匹夫匹婦有不安其生者,君子恥之。頃自遷界以來,五省流離,萬里丘墟,是以不穀不憚。遠引建國東寧,庶幾寢兵息民,相安無事。

  而貴朝尚未忘情於我,以致海濱之民,流亡失所,心竊憾之。閣下銜命遠來,欲為生靈造福,流亡複業,海宇奠安,為德建善,又陪使所稱,有不削髮登岸置貿衣冠等語,言頗有緒,而台諭未曾詳悉。

  惟諄諄以迎敕為辭,事必前定而後可以寡悔,言必前定而後可以踐跡。大丈夫相信以心披肝見膽,磊磊落落,何必遊移其說。不穀躬承先訓,恪守丕基,必不敢棄先人之業,以圖一時之利。惟是生民塗炭,惻焉在懷,倘貴朝果以愛民為心,不穀不難,降心相從,遵事大之禮,至通好之後,巡邏兵哨,自當調回。若夫沿海地方,俱屬執事撫綏,非不穀所與焉。

  不盡之言,惟閣下教之。

  ***

  鄭經寫好書信,派禮官葉亨、刑官柯平跟隨清使,到福建報命。明珠瞧過回書,隨向閩督李率泰、靖南王耿繼茂道:「皇上一片好意,海賊只道咱們怕他了,竟敢這麼的膽大。你們瞧他荒謬不荒謬?」

  李率泰道:「從來生公說法,頑石點頭。荒謬盡讓他荒謬,咱們且盡咱們的事,免得用兵,究竟省事點子。」

  耿繼茂道:「咱們再寫兩封信去,你看如何?」

  明珠道:「瞧那倔強樣子,怕不是一紙空文哄得到的。」

  李率泰道:「那也再瞧罷了。」

  於是耿李二人,又寫了兩封信,仍舊差天顏送過海去。

  不多幾天,天顏回來,呈上鄭經覆信。李率泰拆開瞧時:

  蓋聞佳兵不祥之器,其事好還。是以禍福無常倚,強弱無定勢。恃德者昌,恃力者亡。曩歲思明之役,不佞深憫民生疾苦,暴露兵革,連年不休。故遂全師而退,遠絕大海,建國東甯,於版圖疆域之外別立乾坤,自以為休兵息民,可相安於無事矣。不謂閣下猶有意督過之欲,驅我叛將,再啟兵端。

  豈未聞陳軫蛇足之喻,與養由基善息之說乎?夫符堅寇晉,力非不強也;隋煬征遼,志非不勇也。此二事閣下之所明知也。況我之叛將逃卒,為先王撫養者二十餘年,今其歸貴朝者,非必盡忘舊恩而慕新榮也,不過憚波濤,戀鄉土,為偷安計耳!閣下所以驅之東侵而不顧者,亦非必以才能為足恃,心跡為可信也,不過以若輩叵測,姑使前死,勝負無深論耳。

  今閣下待之之意,若輩亦習知之矣。而況大洋之中,晝夜無期,風雷變態,波浪不測。閣下兩載以來,三舉征帆,其勞費得失,既已自知,豈非天意之昭昭者哉!所引夷齊田橫等語,夷齊千古高義,未易齒冷;即如田橫,不過齊之一匹夫耳,猶知守義不屈,而況不佞世受國恩,恭承先王之訓乎?

  倘以東寧不受羈縻,則海外列國,如日本琉球呂宋廣南,近接浙粵,豈盡服屬?若虞敝哨出沒,實緣貴旅臨江,不得不遣舟偵邏。至於休兵息民,以免生靈塗炭,此仁人之言,敢不佩服!然衣冠吾所自有,爵祿亦吾所自有,而重爵厚祿永世襲封之語,其可以動海外孤臣之心哉!

  ***

  李率泰笑向耿繼茂道:「這廝雖然倔強,講的話倒還爽利。」

  繼茂因索觀看。率泰也取繼茂的瞧看,只見上寫:

  日在鷺銅,多荷指教。讀『誠來誠往、延攬英雄』之語,雖不能從,然心異之。閣下中國名豪,天人合征,金戈鐵馬之雄,固自有在。然頃辱賜教,諄諄所言,尚襲遊說之後談,豈猶是不相知者之論乎?東寧偏隅,遠在海外,與版圖渺不相涉,雖夷落部曲,日與為鄰。正如張仲堅遠絕扶餘,以中土讓太原,公子閣下亦曾知其意乎?所雲貴朝寬仁無比,遠者不問,以耳目所聞見之事論之,如方國安孫可望,豈非竭誠貴朝者,今皆何在?往事可鑒,足為寒心!閣下倘能以延纜英雄,休兵息民為念,即靜飭部曲,慰安邊陲,羊陸故事,敢不勉承。若夫疆場之事,一彼一此,勝負之數,自有天在。得失雖易,閣下自知之,毋庸贅也。

  李率泰道:「明大人披星戴月,走了幾千里路程,只博他三封書信。鄭經這廝,真也太會淘氣。」

  明珠道:「眼前由他放肆,回到京中,跟議政大臣、各王貝勒商議了,再想法子收拾他。」

  欲知明珠回京,釀出什麼風雲來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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