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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回 薩郎中星馳告變 清聖祖銳意用兵(2)


  卻又昏了過去。聖祖忙傳太醫煎參湯給他接氣,闔朝官員聽到這個消息,盡都慌了手腳。薩穆哈喝過參湯,恢復了原氣,才奏道:「黔中得著消息,甘制台就要督兵拒守,怎奈標下各官都不肯聽他號令。等到甘制台令箭出去,他那中軍官,早構了衣服,豎了白旗,投從賊子多時了。甘制台知事不妙,連夜逃出省城,想檄調各地防兵,徐圖恢復。才到鎮遠,碰著賊軍,就被生生捉去,活活處死。微臣單馬疾馳,晝夜趲行,一總走了十二天,才能夠見著皇上。不知那邊這會子擾得怎麼樣了。」

  聖祖道:「這樁事情,我自有道理。你途中辛苦了,家去歇歇罷。」

  說著,外面送進一封湖廣總督蔡毓榮八百里加緊奏報,也是報告雲南亂事,與薩穆哈所報,大致相同。

  聖祖問臣下道:「這事如何料理?」

  大學士索額圖道:「勢已至此,除了撫還有別的法子麼?十多年不曾見兵革,八旗兵的弓馬戰陣,也都生疏了。吳三桂兵多將廣,各省督撫提鎮,大半又是他的心腹,倘然用兵,就怕國家不見得有利呢!」

  聖祖道:「已經反了,如何還能夠撫?」

  索額圖道:「那也很容易,只要把主張藩徙的人,立即治了罪,再派專使到雲南,宣佈德意,准他世守雲南,不再遷徙,不就平靖了麼!」

  聖祖回向眾人道:「此論如何?」

  明珠、莫洛等幾個主張徙藩的,見此情形,無不震恐失色。聖祖道:「徙藩這件事,原是我的主意,要治罪先就應得治我。」

  索額圖嚇得跪下,道:「奴才不知忌諱,該死得很。」

  聖祖道:「不必如此,你也無非為國家打算。」

  索額圖謝過恩。只聽聖祖道:「做主子的,一味軟弱,還能夠辦什麼事!從來說天尊地卑,天之所以能夠尊,就為它能生能殺。要是一味祥風瑞雨,沒有霜雪雷霆,還有誰來尊它!朕計已決,不管敵的過,敵不過,總用兵痛痛剿辦就是了。」

  索額圖道:「廟算高深,固非奴才等所能窺測。這是耿尚兩藩,與吳逆休戚相關的,倘或聯絡了一氣,事情就難辦了。可否懇恩兩藩暫時緩徙,免得多所周搬。」

  聖祖道:「這話也是。」

  於是一面派欽差到閩、粵兩地,叫兩王不必搬家;一面下旨削掉吳三桂官爵,把三桂的兒子額駙吳應熊收了獄。命都統巴爾布率滿洲精騎三千,由荊州守常德,都統珠滿率兵三千,由武昌守嶽州。都督尼雅翰、赫葉席布根、特穆占、修國瑤等分防西安、漢中、安慶、兗州、鄖陽、汝寧、南昌各處緊要地方,又拜順承郡王勒爾錦為甯南靖寇大將軍,大學士莫洛為經略大臣,總理軍事。朝臣見清聖主胸有成竹,調度井然,都各暗暗喜歡。

  誰料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廣西將軍孫延齡,平南王尚之信,靖南王耿精忠,幾個月工夫,一齊都變,各地告急本章,雪片相似。

  聖祖雖是雄才大略,究因亂地廣闊,難於照料。派出去的將,奏報回京,勝仗總是小勝,敗仗總是大敗。雲貴、川粵、湖廣、陝西、江西、福建十多省地方,三五年裡頭,全都失掉。清聖祖焦灼萬分。這日,正與議政王大臣在便殿上討論平亂方略。

  忽報西藏達賴喇嘛有奏報至。拆開一瞧,都是替三桂遊說的話,略稱吳某窮蹙乞降,懇恩貸其一死,如果鴟張不服,也請格外施恩,免得兵連禍結。又報欽天監副官、西洋人南懷仁奏報火炮製成,請旨派員驗收。聖祖歎氣道:「西藏達賴,深受本朝厚恩,誰料他倒不及西 洋人忠義。」

  隨命安親王岳樂去驗收火炮,一面嚴旨申斥達賴。

  卻說吳三桂初起時光,龍吟虎嘯,雲合風從,很有點子聲勢。平南王尚之信,靖南王耿精忠,定南王、女婿廣西將軍孫延齡都起相應。又派人西通達賴喇嘛,東聯臺灣鄭氏,幾乎成了約從的樣子。可惜眾心不齊,各人要緊圖謀私利,你爭我奪,自家窩裡頭先鬧起來。清聖祖乘間用了個反間計,把耿、尚、孫盡都離掉,剪去三桂雙翅兒,卻就叫耿尚等還兵攻三桂。又派幾員滿洲驍將,節節進攻,步步為營,逼得三桂走投無路。

  雖也曾建過年號,即過帝位,虛名兒濟不得實事,這短命皇帝,只落得憂憤而死。吳三桂一死,手下那班文武,都是沒有遠見的,主張進取,主張退守,紛紛不一,支援不到兩年,一敗如灰,煙消霧散。蕩蕩乾坤,依舊是大清世界,什麼昭武皇帝,洪化皇帝,那屍身兒都被騷韃子搬到北京,磨骨揚灰,治了個心滿意暢。耿精忠、尚之信、孫延齡信了反間計,大家出死力幫著大清,攻打吳三桂。等到三桂滅掉,清聖祖知恩報德,一紙詔書,把他們召進京來,一古腦兒誅殺個盡淨。於是大赦天下,特下一道上諭道:

  當滇逆初變時,多謂撤藩所致,欲誅建議之人,以謝過者。朕自少時見三藩勢焰日熾,不可不撤。豈因三桂背叛,遂諉過於人。今大逆削平,瘡痍末複,其恤兵養民,與天下休息。

  清聖祖聰明睿哲,他那聖德神功,說書的這張笨嘴,哪裡稱述得盡。更有一樁奇特處,他那風月性情,倜儻行止,那怕軍書旁午時光,依舊我行我素,自在非凡。可知聖人自有真固,非俗子凡夫及得到的。吳三桂在衡州地方,即位改元,置百官,封諸將,這時光天下事情,亂得如麻一樣。聖祖對著群臣,愁眉苦眼,裝出一副宵旰憂勤的樣子。等到一退朝,卻偷偷換了衣服,溜出皇城,到各處私街曲巷,瀏覽春色。

  一日回宮,小太監瞧見,跟隨進來,伺候他換衣服。聖祖並不理睬,踱進乾清宮,歪在炕上出神,小太監伺候了半天,不見說要換,又不叫退出,只得捧著衣服,在旁呆立。總管太監李福全,進來請聖祖晚膳,瞧見這個樣子,很為詫異。遂請道:「爺可要開飯?」

  聖祖癡癡的,只是不答。福全又請一遍,還沒有聽,只得走近身旁再問。聖祖才如夢初醒道:「你來做什麼?」

  福全道:「請爺晚膳。」

  聖祖搖搖頭。福全道:「各宮娘娘,各邸格格,都要侍席的。爺不吃,難道叫她們都挨餓不成?」

  聖祖道:「傳旨她們先吃罷,我還要等等呢。」

  福全無法,只得叫小太監傳旨去吃。守門小太監進報:「慈甯宮掌院傳懿旨來也。」

  聖祖慌忙跪接。那掌院走進宮,就道:「皇太后有旨,叫皇帝早點子安睡,被兒蓋得嚴一點,春寒比不得冬天,涼了不當穩便。」

  掌院說一句,聖祖應一句,直等說完,方才起身。福全留掌院喝茶,就告訴他,爺身子不爽快,不過來請安了,煩轉奏皇太后。」

  沒有頓飯時辰,掌院又來傳懿旨,立叫太醫院入宮請脈。請過脈,藥方兒皇太后還立等著要瞧呢!

  聖祖抱怨福全道:「都是你大驚小怪,鬧得皇太后都知道了。我又沒有什麼病,不過心裡煩躁,略靜養養就好了。」

  福全笑道:「我的爺,我可嚇怕了呢。不記去年那一回,爺服了金太醫的什麼步步矯藥丸兒,召了五格格、七格格一塊兒玩。說是試試藥性兒,到後半夜把奴婢不曾幾乎嚇死。連接五六 個人的氣,我的爺才醒了過來。後來皇太后知道,把我叫去,狠狠罵了一頓,還交代以後爺有什麼,立刻就要奏報,我如何敢隱瞞呢!」

  聖祖搖頭道:「從前的事,還提它怎的。停會子太醫來了,咱們不要瞧罷,我身子很健呢。」

  福全道:「但願這樣,只是奴嬸瞧爺,沒有往常的活潑。」

  聖祖道:「我知道你誤會了,人家心裡頭不如意,怎麼誤到身子上去。」

  福全聽說,心裡明白,點頭道:「那也怪不得爺,但是憂也沒中用,勸爺想開點子罷。這賊子總有一天惡貫滿盈的。」

  聖祖道:「你講的是什麼?」

  福全道:「爺不是為了吳三桂憂悶麼?」

  聖祖笑道:「吳三桂這逆賊,誰耐煩還去憂他。」

  福全道:「我道爺為了吳逆,原來不是。奴婢愚笨,這卻想不出了。」

  聖祖道:「我另有一樁事情,比了吳逆亂事,難起十倍還不止呢。」

  福全驚道:「這又是什麼事?可否求爺告知奴婢?」

  欲知聖祖說出何事,且聽下回再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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