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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科部疏雪正臣冤 羈戍路逢天子赦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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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陽門外人兒去,千萬迭魂銷煙樹。羈絏不放行,戍遣難留住。 賢君一旦新監禦,准開釋孤臣有主。忠直盡彈冠,各把衷腸訴。 ——右調《海棠春》 話說崔、魏既經投環,客氏又複自縊,此三人之死雖不曾明正典刑,亦可少伸士氣了。只是受屈含冤的,一時豈能盡雪。前日江西道禦史安伸上本,劾那崔呈秀,原有兩句道:「不拜生祠之強項,反遭無端之囊頭。」 奉旨道:「呈秀罪惡多端,著九科道官會勘,己有旨了。本內不拜生祠反遭陷害的,著指名來說。」 安伸又上本,道:「巡撫劉詔,太監陶文懸忠賢畫像於喜峰口,逼脅眾官羅拜稱千歲。獨遵化兵備耿如杞憤怒不揖,且雲:『吾頭可斷,吾膝必不可屈!』以到忠賢仇恨。立傳塘報,奉詔特參,先帝下之詔獄。許顯純嚴刑拷掠,身無完臚,幸而未死,為碩果之存。今尚羈獄中,實可矜亮。」 又有河南潘副使、工部員外郭興言、刑部主事耿應昌,同時各上一本。潘副使本內道:「耿如杞不媚宦而罹大辟,當為昭雪。」 工部員外郭興言本內道:「李承恩違禁之罪於法當斥,於例當宥。劉鐸之死,天日俱慘。遵化道耿如杞剝軍激變變之罪,薊州道胡士容監食糧之罪,俱屬矯誣。」 刑部主事耿應昌本內道:「臣在刑言刑。遵化道耿如杞、薊州道胡士容、按遼禦史方震孺、大理寺少卿惠世揚、戶部主事李柱明,皆屬無辜,所當矜恤,使之久錮囹圄,臣佑皇上必有所不忍。」 崇禎把這幾本一概留中,朝臣惶惶莫解。這幾員犯官在刑部獄裡,也都疑惑,道是聖意不知何。 當時牢裡諸臣,起先聽得說崔呈秀被逐,便互相說道:「這幹老子不得力了。」 又聽得說九卿科道會勘,又大家笑道:「賊子這名軍脫不去了。」 又聽得魏忠賢押發鳳陽,齊聲歎道:「新主英明,除這大奸不費一些氣力,可賀可賀。」 落後又傳說兩個都吊死,各官拍掌笑道:「這是生死交情,所謂父死子不得獨生耳。」 過兩日忽報客巴巴也吊死了,彼此合掌笑道:「暢哉,暢哉!快趕上去,還與魏賊做一處,倒是長久夫妻。」 這幾個官,常常把這幹人說說笑笑。 偶然一日,幾個又聚在一處,惠世揚道:「如今就未蒙開釋,幸諸諸奸先死於我等眼中,謝天理報之速也。當日魏賊閱視陵工,崔賊送一個冊子,三圈是要殺的,兩圈是謫戍的,一圈是削奪的。我與方老先及諸位老先兒,俱是三圈。幸天不絕忠良,至今沉於獄底,豈知人反先;丁了,想如今這冊子誰來用著他。」 說罷,呵呵大笑。耿如杞道:「當日朝審時節,那司官把這冊子一看,說我事多冤枉。那大堂道:事幹裡邊,誰敢不遵,一概照他行便了。如今這大堂說:我們五個都在矜疑,法當赦宥。兩人說話天壤之隔了。」 胡士容道:「這是時勢不同,也是我們命該坐獄。若是舊年這時侯忠賢死了,想我料不至拿問,料不至擬大辟了。」 正說得熱鬧,只見一片聲響,報進來道:「奉旨赦耿老爺。」 那耿如杞道:「各位老先兒,你把我捏上幾捏,莫非大家在夢裡?」 眾官都笑起來。一齊都看聖旨,不但赦免死罪,竟是原官起用,真正是喜出望外,都道是我朝未有之事,耿老先兒意外之喜了,可賀可賀。方震孺道:「不虧耿老先兒這鐵頭頸掙著不拜,又虧這鐵身子熬許顯純這賊子的酷刑,也到不得今日了。」 耿如杞道:「小弟苟全性命,還望做什麼官。但小弟既蒙昭雪,列位老先兒不久畢竟都出獄了。」 聖旨不敢稽違,便都作了揖,告別出去,正如籠中鳥,檻中猿,一旦放出。有詩為證: 形容憔悴發毛斑,幸得身離狂狴間。 逆旅寒燈相照處,卻疑今在夢中還。 且說耿如杞出獄,次日早朝,謝恩已畢,回到下處,草成一本,「為聖主殊恩難報,累臣萬苦堪憐,謹述當日強項始末,並下獄荼毒,仰懇天恩矜察,准臣回籍調理,以便圖報稱責事。」 本上了,崇禎不肯放他回去,批道:「覽奏強項始末及下獄情節,殊可嘉憫。耿如杞著即銓補,以伸直氣,不必陳請回籍。」 吏部竟把如杞補了原職。 當時又有個正直的大理寺少卿姚士慎上一本,本上道: 謹奏:為循職杼愚,乞誅逃孽以彰國法,釋累囚以擴皇仁事。臣蒙擢貳棘寺,竊廷尉,天下之平也。奸逆未剪,臣得執而誅之;淹抑未申,臣得執而雪之。皇上殛魏忠賢、崔呈秀于廷,雷霆之擊也;釋耿如杞於獄,日月之照也。惟是今稱元兇渠魁,無過魏忠賢;而忠賢欺罔蔑制不赦之罪,無過公、侯、伯三爵之封。今魏良卿已現獲正法,良棟、良材尚在脫逃。擅竊封拜,忠賢之逆膽包天;沐猴而冠,三豎之凶鋒震世。金吾蟒玉,未足稱榮,妄希茅士之殊寵。浸假而簪纓北面,莫厭狼心,寧無問鼎之明謀?此不速誅,何以申法。宜嚴行擒緝,駢斬西市,以昭朝廷之憲典,以快神人之公憤者也。 臣又照得方震孺、惠世揚,一以按臣而魂消風鶴,一以言官而勢傾宮府,罪疑自取,實無正條。說者謂:「高出、朝嘉棟不以逃議辟乎?彼之鐵案如山,震孺之死法獨更,何以服二人於圜中?」 然不曰彼一逃再逃,此監軍無死守之責乎?又謂:「崔呈秀不以交結幹誅乎?彼死有餘戮,世揚生而逋譴,何以服呈秀於地下?」 然不曰彼贓跡顯據,此青衣入,內風影無憑乎?展轉違疑,異日之葛藤未了;一刀兩劈,暗裡之揣摩俱消。息群囂而定眾議,未必不由於此。 又照得毛士龍已經遣戍,後行提解。彼驚魂于周順昌之獄斃,奪魄于劉鐸之慘殺,不能作範滂赴死之勇,聊效張儉全生之術。今或竄匿海島,或走死道路,俱未可知。宜乘皇恩浩蕩之時,明赦前罪,令其自行投到法司,從寬結案,縱歸田畝。宥一人而天下知恩,亦皇上如天之德也。臣在理言理,原非越俎,伏祈裁擇施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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