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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五〇回 問牛喘解調陰陽 睹鶡來誤認祥瑞


  話說宣帝五鳳二年御史大夫蕭望之貶為太子太傅,黃霸擢為御史大夫。過了一年,丞相丙吉病死,黃霸遂代丙吉為丞相。

  說起丙吉本與黃霸皆從小吏出身,黃霸既從夏侯勝學習書經,丙吉亦請儒生教授詩禮,通曉大義。自從繼魏相為丞相,因見宣帝辦事認真,魏相用法甚嚴,遂一切務從寬大,以救其弊。

  每遇相府掾史有犯贓或不稱職者,事已發覺,丙吉卻置之不問。

  但對於犯事之吏,給予長假,算是無形之中將其免職。有人見了,便對丙吉進諫道:「君侯身為漢相,任聽奸吏營私舞弊,並不查究。小人正好遂其心願,無所懲儆,殊非善策。」

  丙吉答道:「三公府中竟出有查辦屬吏之事,傳到外面未免不雅,所以我不肯為。」

  其人無言而退。

  丙吉生性又喜替人隱惡揚善。他有一個禦車之吏,平日嗜酒懶情,往往拋棄職務,私自出外遊蕩,丙吉卻並不加責備。

  一日禦吏飲得大醉,伏在丙吉車上嘔吐,連車中之茵都被汙壞,該管西曹吏將情告知丙吉,請將禦吏斥退。丙吉聽了,從容說道:「因為醉飽之失,便加斥退,使此人何處容身。」

  西曹姑且忍耐,論起來不過水汙了丞相車茵,並無大事。西曹吏見丙吉如此寬洪大量,心中也覺佩服。那禦史酒醒之後,自料必遭責罰,誰知丙吉競不問起,似乎不知此事一般。禦吏也覺疑惑。

  後來查訪旁人,方聞得丙吉言語,心中十分感激,便欲圖報。

  他本是邊郡人,對於塞外情形甚熟。一日偶然出外,無意中遇見一人乘馬如飛到來,仔細一看,乃是驛騎。又見他手中持有紅白色之囊,不覺猛省道:「此定是邊郡告急文書到了,不管他,且隨同前往探個消息。」

  禦吏隨著驛騎,一直到了公車門,方才止住。驛騎下馬走入,禦吏也就隨進,但見驛騎向囊中取出文書,交與公車令,口中說道:「現在胡虜侵入雲中代郡,茲有告急文書,前來求救。」

  禦吏在旁聽得清楚,心想此事丞相尚未知之,若使主上召問,未作準備,如何對答,必須速行告知。於是拔起足徑奔相府而來,一路足不停步,不消片刻,到了相府。禦吏走得氣喘汗流,此時也顧不得,便徑到內邊來見丙吉,告知此事。又說道:「此次胡虜所入之郡,其太守丞尉等或恐有老病不任兵馬之人,似宜預先查看。」

  丙吉聞言稱善,遂急召東曹查明雲中代郡現任官吏姓名年歲履歷。正在查看尚未完畢,宣帝已遣使來召丞相及御史大夫入朝商議要政。丙吉聞命,料知必為此事,急行查畢,命駕入朝。此時御史大夫蕭望之也就到了,二人一同入見宣帝。宣帝果問起雲中代郡二處官吏,丙吉早已預備,立將兩處官吏姓名履歷詳細說出;蕭望之未曾留意,一時被問,不覺茫然,勉強記得一二姓名,其餘對答不出。

  宣帝遂向丙吉著實嘉獎,說他留心邊事,勤於職守。蕭望之平日看輕丙吉,此時不能對答,竟遭宣帝責備,羞慚滿面。丙吉回到相府,想起此事,全虧禦吏之力。因對屬吏歎息道:「若我不先聞禦吏之言,安能得主上褒美?可見凡人各有所長,皆當寬容待遇。」

  一班屬吏聞言,愈服丙吉之賢。

  一日丙吉因事出門,照例丞相出行,有人在前清道。丙吉行至半途,忽見前面有許多人七顛八倒橫在路上,連清道之人都無如之何。原來一眾人民,不知因何事故,在此鬥毆一場,各自散去,只餘傷亡之人倒臥在地,聽候官府來驗。丙吉車過其地,見此情形,並不開言一問。一班隨從掾史,暗想輦轂之下,青天白日,出此械鬥案件,也算是重大事情,何以丞相遇見,卻並不過問?各人心中均自疑惑不解。

  丙吉又前行到了一處,卻遇見一人在前逐牛,那牛被逐行急,氣喘吁吁,不時吐舌。丙吉一眼看見,便命將車停住,立喚其人到來問道:「汝驅逐此牛,已行幾多裡路?」

  其人對說:「行過若干裡。」

  丙吉無言,命其退去。掾史等見丙吉先前對於殺人一毫不管,如今卻平空問起無關緊要之事,愈覺奇怪。

  回到相府之後,大眾背後擬議,都說丞相前後失問。便有人將此語來問丙吉,說他問事輕重倒置。丙吉答道:「汝等有所不知,人民械鬥殺傷,自有長安令京兆尹管理,此是地方官專責。

  到了年終,丞相察看成績,分別優劣,奏行賞罰而已。宰相不親細事,不應在道路上動問,所以置之不理。現值春時,少陽當令,天氣不應大熱。吾見牛喘,恐其行路不多,因熱發喘,便是時氣不和,慮有傷害。三公職在調和陰陽,此正吾當管之事,是以問之。」

  掾史聞言,方才拜服,都道丙吉能知大體。

  到了五鳳三年春,丙吉得病漸漸沉重。宣帝親臨視疾,見其病重,知必不起,便問道:「君若有不諱,誰人可以自代?」

  丙吉辭謝道:「群臣品行才能,皆主上所深悉,臣愚不知誰是。」

  宣帝再三請問,丙吉方頓首說道:「西河太守杜延年明于法度,通曉故事;延尉于定國執法公平,天下不冤;太僕陳萬年事後母甚孝,為人謹厚。此三人才能皆在臣之上,唯主上察之。」

  宣帝聞言,點首稱善。未幾丙吉死,朝廷賜諡定侯。後人以丙吉與魏相並稱為魏丙。讀史者論漢之賢相,前有蕭曹,後有魏丙,魏相以嚴,丙吉以寬,宣帝號為中興,實得二人之力。

  清謝啟昆有詩詠丙吉道:

  文成病已立公孫,繈褓誰為叩九閽。
  能護獄中天子氣,不言廷尉故時恩。
  行人牛喘傷宜問,丞相車茵汙勿論。
  奪爵後來複關內,長安士伍至公存。

  丙吉既死,宣帝遂拜黃霸為丞相,又憶起丙吉臨終之言,下詔往召西河太守杜延年,欲命為御史大夫。說起杜延年,前為九卿已十餘年。宣帝因系霍光之黨,出為外郡太守,如今年老,聞詔便乞致仕。宣帝許之,乃以廷尉于定國為御史大夫。

  黃霸既為丞相,號令風采不及魏相、丙吉。原來黃霸才能長於治郡,卻非宰相之器,所以為相數年,功業名望反不及往日之盛,中間且鬧出一段笑話來。當日各郡國派遣守丞等齎持簿藉,前來上計,黃霸照例出坐庭上,問以百姓疾苦。正當此時,忽來一個異雀,飛集丞相府中,大眾盡見。黃霸便問眾人此是何鳥,眾人皆言不知。黃霸便擬上書奏聞宣帝,書中說道:「臣問各郡國上計守丞,令其將興利除害之事逐條列舉。守丞以次上前對答:『皇天報應,感下神雀等語。』」

  黃霸修成表章,方欲進上,誰知一場高興,忽又成空。原來此雀並非何等神鳥,乃是京兆尹張敞家所養之物,名為鶡雀,其形似雉,出於羌中。黃霸素來不識,驚以為神。其實上計之邊吏多識之者,只因黃霸不識,遂都假言不知。黃霸竟以為神,且欲上奏,一班郡國官吏心中都竊笑丞相為人雖然仁厚有智略,但是頗信怪異。直至張敞家中發覺鶡雀逃走,追蹤尋到相府,黃霸方知此是鶡雀,且系由張敞家中來者,急將奏章作廢。但此事已傳到張敞耳中,張敞便將黃霸誤認神雀意欲上奏之事,一一奏聞宣帝。

  且說臣非敢譭謗丞相,但恐各郡國守丞逢迎丞相之意,妄言治績,有名無實,此風一開,所關非細。宣帝見張敞之奏,甚是合意,遂召集上計官吏,命侍中依照張敞言語戒飭一番。

  黃霸聽了,心中甚是慚愧。

  過了一時,黃霸又向宣帝舉薦侍中史高可為太尉。說起史高本宣帝祖母史良娣之兄史恭之子,算是外戚,又與宣帝有恩,封樂陵侯,甚見親重。宣帝得奏,明知黃霸所薦甚是,但他為人也如武帝,必欲恩自己出。乃遣尚書召到黃霸詰問道:「太尉之官久罷,向例以丞相兼任,意在偃武修文,設使國家有變,邊境多事,左右之臣皆是將帥,俟到其時,朕自任命。至侍中樂陵侯史高,帷幄近臣,朕所深知,君何越職而舉之?可即明白回奏。」

  黃霸被責,只得免冠謝罪,從此不敢更向宣帝陳請他事。黃霸為相五年,于甘露三年身死,諡為定侯。先是黃霸少時為陽夏遊徼,一日偶與一有名相士同車而出,于路遇見一個女子,相士將女子端詳良久,便對黃霸道:「依理此女將來定當富貴,若我所說不驗,便是古來遺傳之一切相書都應作廢了。」

  黃霸聽相士說得千真萬確,也覺心動,便留心訪問此女姓氏家世,原來卻是同裡一個巫家之女。說起巫家在當日看得甚賤。

  黃霸此際也不管門戶能否相對,深信相士之言,居然娶之為妻。

  後來黃霸為相,此女競為宰相夫人。相士之言,居然靈驗。黃霸死後,子孫嗣爵直至王莽時始絕。此外子孫為二千石者,尚有五六人,可見循吏自有善報。清謝啟昆有詩詠黃霸道:

  所居民樂去民思,入谷為郎未可譏。
  吏食郵亭烏欲攫,人言相府鶡初飛。
  逢迎未遣病丞去,富貴無忘巫女歸。
  治郡功名後來損,循良漢代史中希

  黃霸既死,宣帝遂以于定國為丞相,陳萬年為御史大夫。

  此時卻值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,宣帝對於匈奴,並未大用武力。

  誰知匈奴情形,與昔大異,竟有降服之舉,也算事出意外了。

  欲知匈奴情形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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