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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三三回 劉賀即位肆昏淫 霍光憂國謀廢立


  話說昌邑王劉賀奉召入京,帶領多人,隨同使者起程。劉賀與使者及相二千石等,乘坐七輛驛車,其餘從人騎馬相隨。

  此次昭帝新崩,立等劉賀到來主喪,所以行程異常緊急,每到一站,立即換馬前進。無如劉賀從人過多,站中不能預備許多馬匹與他換坐,從人只得仍騎原來馬匹前進。行經許久,馬力已乏,漸漸落後。眾人望見劉賀車輛去得已遠,惟恐追趕不上,只管盡力加鞭,那馬被打不過,拼命飛跑,跑到力竭,倒地而死。

  是日正午起行,傍晚到了定陶,計行一百三十五裡,從人馬匹,沿途倒斃者不計其數。失馬之人,倚著劉賀之勢,或向地方官吏吵擾,要他立備馬匹;或強奪民馬乘坐,一路紛紛擾擾,鬧得不堪。直至夜間,方才陸續趕到。郎中令龔遂見第一日出門,便釀事故,因力勸劉賀,勿帶多人。劉賀方將平日不甚親近之郎官謁者,挑出五十餘人,令其仍回昌邑。諸人奔走半日,空費辛苦,聞此命令,垂頭喪氣,仍尋原路歸家,皆罵龔遂多事。

  劉賀在定陶宿了一夜,次日一早進發,隨從尚有二百餘人。

  劉賀一路上興高采烈,全然不記王吉勸戒之語,滿心但想遊樂戲玩。一日行到濟陽,劉賀聞說其地出產長鳴雞,便遣人出外購買。原來長鳴雞鳴聲甚長,每一鳴,約有一頓飯時間,聲音不絕。加以長距善鬥,所以劉賀要想搜尋帶入京中。又一日劉賀于路見有賣積竹杖者,積竹杖乃以木為骨,外用竹絲纏繞。

  劉賀見了,便命停車購買。龔遂在旁諫道:「積竹杖乃是驕傲少年所執,大王買此何用。」

  劉賀不聽,竟買取二柄方行。劉賀此行本系奔喪,不能攜帶姬妾,他平日驕淫已慣,又兼生性昏憒,何曾知得居喪禮節。如今數日不近婦女,心上非常難過,行過弘農地方,便使從官留心選擇美貌女子,誘取到來。又令大奴善暗用衣車裝載,到了館舍之中,秘密取樂。

  誰知外面早有風聲,傳入使者耳中,使者史樂成等見劉賀一路買雞買杖,已是失禮,因系小事,所以忍住不言。如今聞說私近婦女,大背法紀,不禁憤慨,行到湖州,使者便向昌邑相安樂責備一番,說他不能諫阻。安樂被責,轉告龔遂。龔遂入見劉賀,問其有無此事,劉賀力辯無有。龔遂道:「既無此事,大王何惜一奴,致損盛德,請收付官吏辦罪,替大王洗此惡名。」

  劉賀無語。

  龔遂便一手捉住奴善頭髮,直拖下去,交與衛士長立時正法。

  並搜出女子,放還其家。劉賀自知理屈,也就不敢出言。

  劉賀在路,行經多日,到了灞上,早有大鴻臚預備法駕出郊迎接。劉賀乘坐法駕,使僕壽成禦車,郎中令龔遂驂乘。一路行近廣明東都門龔遂便對劉賀道:「依禮奔喪望見國都便哭,此乃長安東郭門也,大王須放聲大哭。」

  劉賀哪有悲痛之心,便推辭道:「我患喉痛不能哭泣。」

  及行到城門,龔遂又說:「須哭。」

  劉賀道:「城門與郭門同是一樣,先前未哭,現在也可不哭。」

  龔遂只得由他。車駕入得城中,至未央宮東闕,龔遂心恐劉賀不知禮節,鬧出笑話,有失觀瞻,便向劉賀詳細指點道:「昌邑帳棚在此闕外馳道之北,帳棚附近有南北通行一條大道,但看馬足前行,未到其處數步,大王便當下車向闕,西面俯伏,哭泣盡哀方止。」

  劉賀到了此時,也知大眾觀瞻所在,不敢貪懶,一一領諾。於是照著龔遂之言,伏哭如禮。禮畢,上官皇后傳詔召入謁見,即日立為皇太子,入宮居喪。

  霍光見昭帝駕崩,已有月餘日,因議嗣立之人,久延時日,天下不可一日無主,如今劉賀既到,便當早正大位。乃擇定六月丙寅日,霍光率領群臣奉上天子璽綬,劉賀遂即帝位,尊上官皇后為皇太后。過了數日,始葬昭帝于平陵。劉賀自從即位之後,也不管喪服在身,終日帶同昌邑群臣,出外遊玩;或在宮飲酒作樂,一味淫戲無度。龔遂、王吉屢諫不聽。一日劉賀忽得一夢,夢見殿下西階之東,積物一堆,約有五六石之多,上用屋瓦遮蓋。劉賀夢中覺得可疑,親自下殿揭開一看,乃是蠅糞。

  劉賀驚醒,即告知龔遂,問是何故,龔遂乘機進諫道:「陛下所讀《詩經》,不曾說道:『營營青蠅止於藩,愷悌君子,毋信讒言。』今陛下左右讒人甚多,有如蠅糞。願陛下選用先帝大臣子孫,使在左右,盡逐昌邑群臣,並請將臣先逐,如此方可轉禍為福。若不肯捨棄昌邑故人,聽信讒諛之言,必有凶咎。」

  劉賀聽了,搖頭不答。龔遂自知費盡苦心,難望劉賀改過,心中異常憂煩,走出宮門,卻遇前昌邑相安樂。安樂此時已拜為長樂二衛尉,龔遂執安樂之手,行到無人之處,對之流涕說道:「王自立為天子,日益驕恣,吾屢次進諫,更不想他聽從。古代法制尚寬,大臣許其隱居告退。今吾輩求去不得,待欲假作顛狂,又恐被人知覺。一旦禍發,不免身死名裂,如何是好?君乃陛下故相,理應極力諫諍。」

  安樂聽了,甚為感動,但他心想龔遂已屢諫不聽,自己進言,明知無益,何必多此一舉,因此並不入諫。

  霍光既立劉賀,不過一二日,便覺他舉動悖亂。其初尚想設法匡救,與公卿等進諫數次,劉賀當面應諾,誰知過後又複如故,全不改變。霍光心想我萬不料昌邑王為人如此,直到今日,方才明白,已是悔之無及。但他在國已十餘年,何以並未聞有失德之事,真不可解。莫非即了帝位,霎時改變性質,或是路上感受疾病,所以與前不同?

  霍光輾轉沉思,忽又想起,此次遣往迎接昌邑王諸人,一路同來,必然知他底裡,遂召到史樂成、劉德、丙吉等詳細詢問。諸人便將昌邑王途中舉動,一一告知。霍光暗想諸人既有所聞,一到長安,便該告我。我若早知其事,固然不肯起意迎立;便作他已到長安,我方得知,也不肯輕將天子璽綬,奉他即位。如今木已成舟,如何是好?

  想來想去,都是我做事過於鹵莽,以致如此,也怪不得諸人,於是沉吟半晌,遂命諸人退出。

  劉賀即位已有十餘日,但圖娛樂,不問政事。他雖不知治國,卻何曾不想攪權。但因喪服未除,照例不能親政,一切政權,仍由霍光掌握,所以行事雖甚悖謬,尚未害及國家。偏是昌邑一班群臣,只有龔遂、王吉等數人為人忠直,其餘大抵市井無賴之徒,但知引誘劉賀為非作惡。今見霍光總攬大權,遇事不得暢意,又知劉賀種種舉動,皆為霍光所不喜,君臣之間,勢難兩立。便想先除霍光,再逐各大臣,改用昌邑群臣。但是欲除霍光,當用何法,於是有提議等候劉賀除服,收回政權,便將霍光免職者;又有提議不待除服,即設法將霍光殺死者。

  彼此爭論,議尚未定。早有人探知大概,急來報與霍光。霍光因為劉賀無道,正在憂悶。又聞此種報告,竟弄得寢食俱廢,坐立不安,深悔迎立非人,致生後患,不但己身不保,眼看漢家社稷,都斷送在此人身上。我雖拼得一死,也難塞責,急須趁此設法挽回。但要想挽回,惟有將他廢去,別立新君。無如他已即位,君臣名分已定,一旦舉行廢立,知我者諒我是出於不得已;不知我者,反道我謀為叛逆,難保不由此發生變故,引起禍亂。此事關係非常重大,須得心腹有見識之人,與他從長計議。

  霍光遍觀朝臣之中,惟有大司農田延年,字子賓,乃齊國之後,曾在大將軍幕府,算是霍光屬吏,為人甚有材略,霍光素加親重,至是遂遣人單請田延年到來商議。

  田延年聞命到來,霍光延入密室,屏退從人,問以方法。

  田延年道:「將軍為國柱石,既知此人不可為君,何不建議奏聞太后,另選賢人立之。」

  霍光道:「吾意亦欲如是,但以臣廢君,不知古代曾有此事否?」

  延年道:「昔日伊尹為商朝宰相,廢太甲以安宗廟,後世皆稱其忠。將軍若能行此,亦是漢之伊尹也。」

  霍光聽了,意思方決。原來霍光未曾讀書,不知伊尹之事,所以史官說其不學無術。如今既聞田延年之言,便引入為給事中。一面又與車騎將軍張安世秘密計議此事,除他三人之外,別無一人得知。劉賀更是終日昏昏,毫無知覺。時當六月,正是大熱時候,偏值連日天氣陰沉不雨,卻合劉賀之意,便日日出外遊玩。一日劉賀乘坐禦車,方出宮門,忽有一人攔住車前諫道:「天久陰不雨,臣下當有謀其主上者,陛下出外,意欲何往?」

  未知來者何人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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