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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三二回 孝昭帝駕崩無嗣 昌邑王奉召入京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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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昭帝元平元年春二月,忽有流星,其大如月,向西飛去,其速如箭,眾星皆隨之西行,時在早晨。眾目共見,莫不詫異。是時昭帝身體時覺不安。霍光見昭帝多病,心中憂慮,意欲皇后得寵生子。侍醫及左右近臣,皆順霍光之意,說是帝病,須節欲靜養,禁止後宮之人,不得進幸。 到了夏四月,昭帝病重,駕崩于未央宮。綜計在位十三年,改元三次,年僅二十一歲。昭帝自幼聰慧,為武帝所愛,雖即位以來,未嘗親理政事,並無表見,然能深信霍光,始終委任;又能辨別燕王所上之書是假,知上官桀之奸詐,不與親近,不愧稱為明主,況年尚幼小,尤為難得。後人論到此事,因言昔日周武王駕崩,成王年幼,周公為相,管叔、蔡叔宣佈流言,誣謗周公謀反。 成王聞知,其初不免生疑,後來方始覺悟。由此觀之,霍光雖然不能比得周公,昭帝轉勝過成王,只是享年不久,未免可惜。 昭帝既崩,上官皇后年才十五,並未生有子女。霍光費盡苦心,保護幼主,幸得成立,卻又半途夭折,自然十分悲痛。 便與諸大臣會議應立之人,諸大臣因見武帝之子廣陵王劉胥現在,遂請立劉胥為皇帝。霍光心想劉胥平日所為不法,所以先帝不立為嗣。今竟奉為天子,不特有違先帝之意,且恐即位之後,愈加放縱,漢家社稷將致不保,後人必然歸罪於我。但眾人皆注意于劉胥,我若執定不肯,又恐大眾疑我別有私意。 霍光再四尋思,心中終覺不安,因此遲疑不決。旁有郎官知得霍光意思,遂上書道:「昔日周太王廢泰伯立王季,文王棄伯邑考立武王,大抵立嗣要在得宜,雖廢長立少,亦無不可。廣陵王素為無道,萬不可立。」 霍光見書,正中其意,於是將書遍交丞相楊敞等觀看。即日擢此郎官為九江太守。 霍光決意不立劉胥,遂想到應立之人,惟有昌邑王劉賀。 劉賀乃昌邑哀王劉髆之子,劉髆系李夫人所生。武帝寵愛李夫人,李夫人死時,葬以皇后之禮。哀王早死,所以不得立為太子。及武帝崩後,宗廟例有皇后配食,而武帝陳皇后與衛皇后皆因罪被廢。霍光體貼武帝之意,遂以李夫人配食。李夫人既可配食武帝,劉賀便算是武帝嫡孫,立之為帝,可謂名正言順。 況昭帝在位十餘年,也算一代之君,不可無後。今迎立劉賀,又可承繼昭帝,最為確當。至劉賀為人如何雖不可知,但他嗣立為昌邑王已有十餘年,未聞相二千石舉奏過惡,諒不至又學劉胥。霍光想定,遂將己意遍告諸大臣,問其意見。諸大臣不敢多言,一律承諾。霍光遂奏明上官皇后,作成璽書。遣行大鴻臚事少府史樂成、宗正劉德、光祿大夫丙吉、中郎將利漢,往召昌邑王劉賀入京主喪。 讀者須知,凡人心中之理想,與世上之事實,往往相反。霍光不欲迎立劉胥,原為其舉動每多過失。 誰知別人不選,卻單選中劉賀,更比劉胥不如。劉胥雖然無道,將來還望有悔過自新之日;劉賀卻生來便是癡呆,如何可作天子?若論霍光為人,素稱謹慎,此次迎立嗣君,關係何等重大,豈敢輕舉妄動,但他卻萬想不到劉賀為人如此,就連朝中諸大臣也都不知。況昭帝新崩,國家不可一日無主,事關緊急,須是當機立斷,所以霍光也無暇細查,便即定議舉行。 說起劉賀年方五歲,嗣立為王,在國已有十三年。只因精神不全,所以舉動無節。平日最好遊獵,馳驅國中,不知休息。 嘗往方與地方,未及半日,行路二百里,連累百姓,荒廢正業,替他修理道路。旁有王吉,字子陽,琅玡皋虞人,官為昌邑中尉,見此情形,上書極諫。劉賀尚知敬重王吉,下令褒美,並賜牛肉五百斤,酒五石,脯五束。過了一時,劉賀照舊放縱。 王吉常常勸諫,無如劉賀聞言,偶然明白,過後又複糊塗,一味任性妄為,終不改變。又有郎中令龔遂,字少卿,乃山陽郡南平陽人。為人剛直敢言,每見劉賀做事不合,便當面說其過失。劉賀聽了,自己也覺羞慚無地,不待龔遂說完,連忙以手掩耳,急走入內,對著近侍道:「郎中令專會羞辱人。」 龔遂出外,又對劉賀之師王式及其相安樂大加責備,說他二人不能救正,二人無言服罪。由此國中之人,皆畏龔遂。 劉賀生性又專喜與禦卒廚夫相聚一處,長日遊戲飲食,賞賜無度。龔遂聞知,入見劉賀,跪在地上,膝行直至劉賀面前,放聲大哭。左右近侍見龔遂哭得傷心,無不感動流涕。劉賀正與眾人遊戲,十分高興,突被龔遂一哭,心中大驚。一班禦卒廚夫,望見龔遂,縮著頭四散而走。劉賀急向龔遂問道:「郎中令何故大哭?」 龔遂揮淚對道:「臣痛社稷將危,所以哭泣,願大王屏退左右,使臣得盡言上聞。」 劉賀遂命左右退去。龔遂方才止住哭說道:「大王知否膠西王所為無道,以至亡國?」 劉賀答道:「不知也。」 龔遂道:「臣聞膠西王有幸臣侯得,專事阿諛。膠西王平日行事,幾與桀紂相同,侯得卻贊他是堯舜,因此買得膠西王喜歡,言無不聽,竟至亡國。今大王親近一群小人,沾染惡習,將來難免不學膠西。臣請選擇郎官端正有學問之人,與王一同起居,或說詩書,或習禮節,必然有益。」 劉賀聞言點頭應允。龔遂見劉賀肯聽其言,心中大喜。於是選得郎中張安等十人,引見劉賀,命其隨侍左右。龔遂滿心希望劉賀日與正人相處,漸漸改過遷善,誰知不過數日,劉賀受不過禮法拘束,便將張安等十人一概逐去。龔遂見了,連連歎息,也就無如之何。 過了一時,昌邑宮中一連發生妖怪數起。說也奇怪,一日劉賀坐在宮中,猛然舉首,忽見一白犬,高約三尺,無尾,自項以下,有似人形,頭戴方山冠。旋又見一熊,遍問左右,左右皆道未曾看見。劉賀心中驚疑,便召龔遂到來,告以所見。 先是劉賀命人製造側注冠,以賜大臣,龔遂亦得受賜。後劉賀又將此冠使奴戴之,龔遂見了,立即脫冠繳還劉賀。今值劉賀召問,因言道:「此乃天戒,言在側之人,皆戴冠之狗,大王若仍信而用之,必致亡國。」 劉賀不聽。未幾又有鷲鳥飛集宮中殿下,劉賀心中也知厭惡,使人射殺之。又問龔遂,龔遂道:「此不祥之兆,野鳥入居,宮室將空。」 於是劉賀仰天歎道:「不祥何故屢現?」 龔遂即頭道:「臣不敢隱瞞大王,時進逆耳之言,大王不喜,若論國家存亡,臣之一言,所補有幾,尚望大王自己隨在省察。大王曾讀《詩經》,《詩經》三百五篇中言人事王道,無不具備,大王平日行事,合於《詩經》何篇? 大王位為諸侯王,品行不及庶人,似此欲存甚難,欲亡甚易,不可不戒。」 劉賀聽了,默然無語。又一日,劉賀所坐席上,忽有血跡染汙。再召龔遂問之,龔遂失聲號哭道:「妖異時來,不久宮室空虛,大王急宜謹慎。」 劉賀聽了,雖然心驚,但他事過便忘,終不改變。 當日史樂成等奉命往召昌邑王,一路趲行,趕到昌邑,正值深夜,諸人叫開城門入內,直到昌邑王宮前,已是五更時候。 昌邑群臣,聞信齊集,頃刻間點起燈燭,喚醒劉賀,開讀璽書,知是召入嗣位。一時宮中上下人等,各自歡喜,心想吾王既為天子,自然抬舉大眾都得好處。一班郎官謁者,連著廚夫走卒,爭向劉賀要求隨帶入京。劉賀也不管人數多少,一概應允。於是眾人揚揚得意,各自回家收拾行李。獨有龔遂、王吉二人,心中愈加憂慮。王吉回到家中,連忙寫成一書,勸戒劉賀,其書略道: 大王以喪事征,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,慎毋有所發,願大王察之。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,天下莫不聞,事孝武皇帝二十餘年,未嘗有過。先帝棄群臣,屬以天下,寄幼孤焉。大將軍抱持幼君繈褓之中,布政施教,海內晏然,雖周公伊尹,無以加也。今帝崩無嗣,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,攀援而立大王,其仁厚豈有量哉!臣願大王事之敬之,政事壹聽之,大王垂拱南面而已,願留意常以為念。 劉賀一心準備為帝,十分高興。見了王吉之書,便放在一邊,全然不以為意。到了是日正午,劉賀帶同昌邑群臣以及吏卒,約計不下三百余人,隨同使者起身。未知劉賀此去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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