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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卓文君當壚沽酒 漢武帝微服出遊


  話說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到得臨邛,既不往見卓王孫,也不通知王吉,便將車馬變賣,作為資本,租了一間店,置備許多什物,雇了幾個夥計,擇個吉日,掛上招牌,居然開了一家酒店。說起經商買賣,原屬正當營業,即卓王孫祖父,亦由買賣致富,並不至失了身分。惟是賣酒生涯比起別項生意,終覺不如,但相如既為店東,文君也是女東人。若使安坐店中,不理雜務,也就罷了,偏是相如卻令文君每日濃妝豔服,出到店前,當壚賣酒。相如自己脫下衣冠,身穿短褐,下著短腳之褲,系起圍裙,在店中幫同夥計,洗滌杯盤兼作雜事。

  相如酒店一開,生意便異常興旺。只因地方上人見是婦女當壚賣酒,都當作一樁新聞,到處傳說,因此哄動多人,都借買酒為名,爭來觀看,店前終日擁擠不開,又兼文君姿態秀麗,更惹得一班輕薄子弟,浮蕩少年,目迷心醉。早有認識卓文君之人,說出姓名,不消幾日,風聲傳播滿縣,都說是卓王孫女兒,居然做了酒保。一時議論紛紛,嬉笑怒駡,無所不有。

  事為縣令王吉所聞,急遣人出來打聽,據回報說是確實。

  王吉暗思,此乃相如之計,如今且莫道破,於是假作不知,置之不問。只有卓王孫聞信,又羞又怒。心想女兒做此下賤之事,連自己都無面目見人,只得躲在家中,閉門不出。遂有許多親族戚友,知得此事,都來勸慰卓王孫道:「汝僅有一男兩女,家中不患無錢,都因不給資才,迫她做出此事。且文君既已失身于司馬長卿,長卿舊曾為官,以病免職,家道雖貧,人材卻還相配,況又是縣令之客,奈何使她辱沒到此田地?」

  卓王孫聽諸人所說,也甚有理,自己又無別法,不得已長歎一聲,方才應允。乃分與文君家僮百人,錢百萬,以及嫁時衣被財物。

  文君得此大財,立即閉了店門,與相如仍回成都。王吉聞知,也替相如歡喜,算他所設之計,竟然成功。

  讀者須知司馬相此種行徑,比起東方朔更是不堪,他二人在歷史上卻都是有名人物。只因我國人有一種風氣,但凡遇著文人才子,格外看重,任他做出種種醜態,到後來反傳為佳話。至今四川成都縣尚有相如琴台舊址。又邛崍縣東白鶴驛有文君井,井水釀酒,其味甚美。井側亦有琴台,相傳為司馬相如撫琴之處。唐杜甫有詩詠相如琴台道:

  茂陵多病後,尚有卓文君。
  酒肆人間世,琴台日暮雲。
  野花留寶靨,蔓草見羅裙。
  歸鳳求凰意,寥寥不復聞。

  當日相如、文君再回成都,將所得資財,置買田宅,使用奴僕,頓然成了富人。回想從前皮裘換酒情形,大不相同。如今擁有財產,坐對美人,無憂無慮,於願已足。誰知樂極生災,舊病復發。原來相如素有消渴之病,自從得了文君,未免為色所迷,以致觸起痼疾。相如也自懊悔,乃作《美人賦》以自警,但要想清心寡欲,卻又不能。此時恰值武帝下詔來召,相如便與文君暫別,束裝上路。

  相如出門坐在車中,自思我昔日屈身酒保,為人所笑,此次奉詔入京,主上諒有用我之意,將來必須取得高官厚祿,衣錦還鄉,方足一洗從前恥辱。正在沉思,車馬忽然停住。原來成都城北十裡,有一橋名為升仙橋,又有送客觀,乃是送行之地。相如車到此處,早有許多親友,聞他入京,在此等候送別。相如急下車與眾人相見,各道殷勤,敘談片刻,彼此珍重而別。相如出到市門,觸起車中思想,命從人取筆,就市門上題道:不乘赤車駟馬,不過汝下。

  相如題畢,驅車前進,一路曉行夜宿,到了長安。入見武帝,武帝問道:「汝曾作《子虛賦》否?」

  相如對道:「有之,但此乃諸侯之事,尚未足觀,請再為天子作游獵之賦。」

  武帝便命尚書給與筆劄。相如退下,遂作《上林賦》,奏上武帝。

  武帝大悅,拜相如為郎,常侍左右。

  原來武帝最好詞賦,自為太子時,即聞梁王賓客,多工詞賦,意欲將他收羅。及即位下詔訪問,其時梁孝王已死多年,賓客四散。司馬相如雖在成都,武帝尚未聞其名,獨有枚乘家居淮陰養老。武帝遣使用安車蒲輪,召之入京。枚乘行至半路,得病而死。武帝聞知,為之嘆惜。又下詔詢問枚乘諸子,有無能文之人,有司回奏,說是無有。武帝只得作罷。如今得了司馬相如,也是舊日梁王賓客,其文筆不在枚乘之下,武帝已覺欣悅。誰知不久又來一個枚皋,詣闕上書,自稱是枚乘之子。

  武帝愈加歡喜,急命召其入見,問明來歷。

  枚皋字少孺,乃是枚乘庶子,其母梁人。枚乘在梁,娶之為妾,生下枚皋,及孝王死後,枚乘東歸淮陰,意欲將他母子一同帶去。其母依母家,且因枚乘家中現有正妻嫡子,恐回去遭其淩虐,執意不肯相從。校乘大怒,遂連枚皋也不帶去,留下數千錢,令其與母同居。

  枚皋自少讀書,卻頗傳得父學,年十七歲,上書于梁王劉買。劉買召之為郎,後奉命出使,因事與從官爭執,從官懷恨,遂在梁王前譭謗枚皋。梁王發怒,將其家室沒收。枚皋獨身逃至長安藏匿,適遇大赦,方得出頭上書自陳。武帝問知其故,命其作《平樂館賦》。枚皋應命立成。

  武帝讀之稱善,亦用為郎。

  武帝既得司馬相如、枚皋,每遇出外巡遊,或得奇獸異物,便命二人作賦。但他二人為文,性質卻正相反。相如下筆遲鈍,每作文時,胸中先將外事一切屏除不問,意思閒散,然後動筆。

  前此所作子虛、上林之賦,幾經百日方成,以此所作雖少,卻無一篇不佳。校皋才思敏捷,平日所作甚多,然文字不及相如。

  二人各有長處,並稱一時,故有馬遲、枚速之語。武帝每遇高興也與二人同作詩賦,校皋天分本高,下筆立就,似乎不費心思,初時自看,尚覺得意。及至見了相如之作,覺得十分工妙,心中嘆服,嘗對相如說道:「以吾之速,換汝之遲,不知可否?」

  相如答道:「於臣則可,但未知陛下何如耳?」

  武帝聽說大笑,卻亦不加責備。

  武帝自從趙綰、王藏被殺之後,一切用人行政,皆受制于太皇太后,自己不得施展。每日政事餘閒,除與東方朔、司馬相如、枚皋等談論外,覺得宮中鬱悶,遂於建元三年八月,出外微行。其時正在秋中,天朗氣清,武帝與侍中常侍、武騎及待詔隴西北地從軍之良家子能騎射者,先期約會,命在殿門等候,因此遂有期門之號。每次微行,必至夜靜始出,直到次日薄暮方才還宮。

  武帝改換服裝,帶同諸人出宮,無拘無束,任意遊行,或入裡巷觀察風俗,或到田野馳聘射獵,心中十分快樂。後來愈加暢意,每出竟令預備五日糧食,流連忘返,只因上有兩宮太后,照例五日須到長信朝見一次。武帝最畏祖母竇太后,如今瞞她出外,到了朝見之日,必須回來,以免查問起來,致遭責備。恐她不時呼喚,故亦未敢遠出,平時微行所至,北到池陽西至黃山。南獵長楊。東遊宜春。大抵都在長安近處。

  一日,武帝行至蓮勺道上,忽見往來路人,望著他一行人眾,盡皆奔避。武帝覺得情形可疑,便命左右往問。據路人說是,現有數十人,手持畫戟,在前開道,所以走避。左右回報,武帝愈覺詫異,又命再問他人,所言亦皆相同。當日武帝一行不過二十人,馬七八匹,輪流乘坐。眾人所著衣服,皆如平民,無從分辨,此持戟數十人,何從而來,而且自己全然不知,旁人偏皆望見。武帝默念,此必鬼神前來護衛,心中暗喜,以此愈加自負,並不防備。誰知一夜竟遇著危險,幾乎被人暗算。

  未知武帝如何遇險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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