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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回 柏穀亭夜行遇險 終南山晝獵生災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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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武帝一日微行,乘興遠出,不覺天色已晚,問起地名,乃是柏穀。其地有亭,武帝便命左右,前往亭中借宿一宵。柏谷亭亭長,見一行人數眾多,不知他是天子,竟拒絕不納。武帝無法,又不便與之明言,只得別尋宿處。走了一程,恰好遇見一家旅館,武帝下馬,帶同眾人,步入門內。 旅館主人,乃是一個老翁,聞知有客到來投宿,出外招呼,便向武帝問起姓名籍貫,現往何處,武帝含糊答應。老翁暗自生疑,留心細看,一眾都是少年,身邊各攜兵器,又有坐騎七八匹,此種行徑,不似軍隊,亦非獵戶,因此愈加疑惑。只得開了一間空房,容他入內歇息。武帝終日騎馬,身體十分疲倦,一徑入房坐下。 眾人一半隨侍武帝,一半將馬牽入後槽餵養。老翁知武帝是為首之人,便向武帝發話道:「汝生得長大多力,自應勤於耕作,現在清平世界,何故平空率領眾人,攜帶刀劍昏夜出行?據我看來,不是搶劫財物,便想姦淫婦女罷了。」 武帝被他責問,不好直說,又不欲與之爭辯,失了身分,只當作不曾聽見,默然無語。 老翁見武帝置之不答,心想一眾定非善類,大約被吾說破底裡,所以無言以對,若使他們果然鬧出事來,官府必加追究,知是在我館中住宿,反道我旅館是他窩家,連我都要問罪,如何是好?老翁坐在一旁尋思,武帝並不覺得。後來坐了片刻,卻見旅館一無招待,自己口中正渴,遂向老翁索取漿水。老翁不但不知他是天子,且並不當作平民,竟看同盜匪一般,哪肯給與漿水?便憤然答道:「我只有尿,並無漿水。」 說罷撇下眾人,一直入內。眾人見老翁如此無禮,俱覺憤怒。武帝卻毫不動氣,密對眾人說道:「聽其語氣,想是誤會,此去必然不懷好意,我輩須先探明情形,預作準備。」 遂選一輕小便捷之人,潛入內中,探聽老翁動靜。 來人奉命而去,不久回來,報與武帝道:「臣适才趁著黑暗,悄悄走入內邊,伏在窗下張望,卻見老翁與少年十余人,同在一室,手中各持弓矢刀劍,似要前來廝殺。本待聽他說甚言語,偏是相離既遠,語音過低,不知所說何事。正在觀看之間,忽有一人走出,臣恐被他窺見,連忙退了下來。」 武帝聽了未及開言,猛聽得腳步聲音,自外走進一人,定晴一看,卻是一個老嫗。武帝問知是店主婦,即老翁之妻。原來老翁入內召集店中傭工十余人,備齊兵器,意欲將一眾人等執縛送官,又恐他知風逃走,因先遣其妻出來,絆住眾人。 當下老嫗一見武帝相貌非凡,便知是位貴人,再看眾人,並無兇惡之狀,料得其夫誤會,遂向武帝極力周旋一番。又恐其夫魯莽從事,急即入內,向老翁說道:「吾觀此丈夫乃是非常之人,不可得罪,縱使真是盜賊,兩邊人數不相上下,彼等亦有兵器,既作準備,也難取勝。」 老翁不聽。老嫗自料不能攔阻,忽想得一計,對其夫道:「現在動手,各用兵器,不免互有殺傷,不如等候眾人睡熟,乘其不備,一齊湧進,一人一個將他捆縛,豈不省事?如今時候尚早,天氣又冷,大家慢慢各飲數杯以壯膽力。」 老翁見說得有理,方始應允。老嫗捧出酒肴,排起杯筷,眾人入席飲酒。老嫗親執酒壺,頻頻勸酒,老翁不知是計,與眾人開懷痛飲,不消片刻,大眾皆被灌醉。 老翁畢竟年老,不勝酒力,一時酒性發作,忘了正事,昏沉欲睡。老嫗將他扶入房中,睡在床上,又恐他一覺醒來,忽然記起,依前出來惹禍,遂取出繩子,將老翁捆綁在床,然後走出房來,吩咐眾人各自歸寢。眾人醉中也就胡塗,況此事又是老翁為首,如今他自己先自睡了,更無人來管閒事,於是一哄而散。 老嫗打發眾人睡了,自己持燈出外,抬頭一看,卻見武帝與眾人團坐一室,並未安臥,而且各人兵器隨身,防備似甚嚴密。老嫗心想幸虧我用此計,不然此間變作戰場,早已鬧出一場大禍。於是走進房內,向武帝陪盡許多小心。武帝早遣人探知以上情形,深感老嫗設計保全,遂亦向之道謝。 老嫗料得眾人此時腹中已饑,遂自入廚中,殺雞炊飯,端整出外。武帝與眾人熬了半夜,未曾進食,加以夜深霜重,正在饑寒交迫,見此熱騰騰飯菜,覺得比那皇宮禦膳,還要豐美,各人狼吞虎嚼,吃個精光。身體頓然飽暖,愈加感激老嫗。待到天色微明,武帝辭別老嫗,帶了眾人,牽了馬匹,出門上馬,加了一鞭,直回長安。 武帝與眾人回到長安,入得宮中,立即下詔,往召老翁、老嫗來見。使者奉命前去。卻說老翁當夜酒醉,一直睡到天明方才醒來。此時老嫗早將他身上繩索,悄悄解下,所以老翁醒了,連被縛之事都不覺得。但記起夜來情形,埋怨老嫗誤事,問知武帝一眾已去,只得作罷。到了下午,忽見使者奉詔到來,召他夫妻入見。老翁甚是詫異,問起情形,方知昨夜乃是御駕到來寄宿。此一驚非同小可,老嫗見說,十分得意,舉起手對老翁誇道:「我的眼力如何?昨宵若非我用計挽救,汝已遭滅門之禍了。」 於是歡歡喜喜,入內梳洗,換了新衣,催促老翁同行。老翁自知得罪天子,必遭罪責,希望自己妻子做了人情,可以替他解兔。此時無法,只得硬著頭皮,隨同上路。一對老夫妻,同時被召,彼此心事,卻不相同,一個是眉飛色舞,一個是膽戰心驚。不消片刻,到了宮門,使者入內覆命,武帝命召二人入見。老翁連連叩頭謝罪,武帝念其無知,並不責備,只對老嫗慰勞一番。命左右賞以千金,仍擢其夫為羽林郎。夫妻二人,一同歡喜謝恩退出。 武帝自遭此次危險,心中有所警戒,以後微行,遂自稱為平陽候。平陽侯者乃是曹壽,即曹參曾孫,為帝姊平陽公主之夫,自然尊貴一時,武帝假託其名,以免出外受人欺侮。 一日,武帝率領眾人,行到終南山射獵。說起終南山,一名南山,又名秦嶺,乃是關中有名大山。西起秦隴,東至藍田,中經雍、歧、郿、鄠、長安、萬年諸地,首尾連綿八百里。山中鳥獸甚多,今被武帝率眾搜捕,所有麋鹿狐兔,以及虎豹熊羆,不能安居巢穴,便一齊向山下奔逃。眾人見了,隨後追趕,群獸被趕,四散竄入田中。此時禾稼將熟,尚未收割,眾人趕得高興,也顧不得許多,徑向田中東西馳逐。 那農田禁不起人馬眾多,竟將山下一帶田禾踐成平地。可憐農民辛苦終年,好容易盼到收成有日,一旦弄得顆粒無收,人人悲憤交集,但聽得號呼詈罵之聲,一路不絕。眾人倚著天子之勢,只管逐捕禽獸,置之不理。一班農民,眼看血本化為烏有,安肯甘心?但聞說他乃平陽侯,現是皇親國戚,更兼人數眾多,手中各執兵器,不敢向之理論。只得攜妻挈子,成群結隊,同向地方官告狀去了。未知此事如何結局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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