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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回 效鸞凰文君私奔 脫鷫鸘相如貰酒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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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卓文君獨自胡思亂想,忽有一人倉皇走入,文君出其不意,吃了一驚,舉頭一看,卻是自己身邊一個侍兒。文君正待開言責備,那侍者見房內無人,便走近前來,附著文君耳邊說道:「适才外邊請客,異常熱鬧,我也隨眾前往觀看。見那首座一位客人,晶貌清秀,又會彈琴,甚是好聽。問了旁人,方知他名叫司馬相如,我正在看得高興,卻被家僮喚到門外,說是有人尋我說話。我見其人,卻不認得,其人自言系奉主人之命,給我許多賞賜,托我密向娘子道達仰慕之意。我問他主人姓名,原來就是首座之客。我又問他主人家世,據他說主人住在成都,家中並無妻室子女。據我看來,此人才貌雙全,也曾做過官吏,又兼衣裝華美,舉動闊綽,諒來家道不至貧窮。今既有意仰慕娘子,若得成了親事,真是一雙佳偶,不知娘子意下如何。」 文君聽了,口中默然無語,心中卻著實歡喜,喜的是司馬相如果然有意於我,我今決計從他,但如何方能成就此事?若等他托人前來向我父親說親,固是正當辦法;所慮者,萬一父親竟將他辭絕,弄得兩下決裂,反為不美,此事如何是好? 文君輾轉尋思,並無方法,末後想來想去,只有自出主意,隨他逃走,最為簡捷。又想起琴調末句道:「中夜相從別有誰?」 明是叫我夜間到他館舍更無人知之意,事不宜遲,只在今夜前往便了。文君此時已被愛情驅使,也顧不得許多,一到晚間,吃過晚飯,命侍兒出外,悄悄備了車馬,只說是往訪親戚。自己瞞過家中眾人,暗地出來上車,吩咐禦者加鞭前往都亭。不消片刻,早已到了。文君便命車馬回去,自己直入館舍,來見相如。相如一見文君黑夜到來,又驚又喜,待到天明,遂一同乘車,離了臨邛,馳歸成都。 原來相如種種做作,都是王吉之計。王吉因見相如貧窮,未曾娶妻,性又不樂仕進,惟有做了富家女婿,既有家室,又有錢財,方為一舉兩得。但本地富人雖多,大都心存勢利,若使知得相如,家貧無業,豈肯將女許他?因念此等勢利之人,惟有勢利方能動他。 好在相如新來做客,彼輩無從窺破底蘊,遂想得此計,自己假作恭敬,每日往拜相如。又使相如託病不見,裝出那高不可攀的身分。使卓王孫、程鄭等見了,十分仰慕,自然要來結交。相如才貌,又可傾動眾人,彼輩見了,必能中意,然後自己從中替他說合,方可成事。 此原是王吉替故人打算一片的好意,誰知相如席間窺見文君,便將琴聲勾引,又用重賞買通文君侍兒,轉達己意。文君一時情急,竟等不得托人說媒,夤夜私奔,二人挾同逃走,及至王吉聞知,見事已至此,只得由他罷了。 當時文君逃走,卓氏家中大眾,全然不知。只因富家大族,房屋廣大,人口眾多,各人但料理自己之事,無暇顧及他人,便有一二個人知得文君出門,還道她往訪親戚,不久便可回家,誰人料到她會逃走?所以全不在意。直至次日大家起來,彼此見面,問起文君,方知不在家中。遣人到處尋覓,全無蹤影。 末後究問侍兒及禦者,始知前往都亭。急到都亭問時,連司馬相如都已不見,方悟是隨他逃走。此時相如與文君已動身大半日了。卓王孫聞說女兒隨人私奔,直氣得飲食不能下嚥。欲遣人追趕,料得相去已遠,萬難趕上。縱使追回,然兩情既然相屬,終必更逃,于事有何益處?若待告到官府,擒拿懲治,眼看得相如是縣令故人,必加袒庇。況此事經官,鬧到通國皆知,自己愈覺出醜,只得忍氣吞聲,反吩咐家人不許在外張揚,免被他人議論。誰知喧擾半日,弄得親戚朋友,早已周知,陸續到來解勸。 過了一時,打聽得相如與文君住在成都,光景甚是為難,便有人勸卓王孫道:「文君雖然做錯了事,終是自己女兒,她既願從相如,相如便是汝女婿,何妨分給錢財,作為嫁資,免得她落泊過日。」 卓王孫聽說大怒道:「養女不肖,至於如此,我不忍將她殺死,已算便宜。若論家財,我是一錢不給。」 眾人說了數次,卓王孫始終不肯。 文君自隨相加,回到成都。入得家中一看,原來只有破屋數間,除卻四壁之外,更無一物。文君先前以為相如服裝華美,家道雖非殷富,定然有些田產,可以安坐過日,誰知竟是空無所有,未免失望。又追悔自己臨行倉促,不曾將細軟物件,多收拾些帶來。事已至此,也就無法,只得將隨身插戴金珠首飾,變賣數件,置備日用物件,暫度目前。相如自得文君為伴,暇時偶爾著書作文,遠勝從前那種寂寞。惟是終日坐在家中,無所事事,只有出款,並無入款。自古道坐食山空,不消幾日,文君帶來物件,變賣將盡。 相如一向貧窮度日,尚不覺得困苦,只有文君自少生長朱門,錦衣玉食,安坐享受,何曾領略貧家苦況?如今對著粗茶淡飯,已是食不下嚥,更兼無人使用,炊爨洗滌,事事躬親,愈加勞苦。又慮到將來錢財用盡,便要入了餓鄉,如何是好?因此鬱鬱不樂,不免蹙殘眉黛,瘦損花容。 相如見文君憔悴非常,心中愈加憐惜,便不時彈琴替她解悶。 一日,相如與文君枯坐相對,甚是無聊。相如默念文君嬌養已慣,自到我家,不曾得過快樂日子,都是為我所累,想起來實在對她不住。今日無事,不如買些酒肴,與她作樂一番。 但是身邊並無一錢,如何覓得一醉?此席又系自己作東,不便向文君開口。想到無法,只有自己身上所穿一件鷫鸘頗值幾文。 現在天氣尚不甚冷,將他抵押些錢,暫博她目前快樂。而且我二人成親以來,未嘗飲過合歡酒,不如趁此補足,便當是洞房花燭燕爾新婚,以後如何,且不管他。相如想定主意,也不告知文君,獨自走到市上,尋了一家酒店。那店主人名為陽昌,乃是相如素識,相如走入店中,便將身上皮裘脫下,交與陽昌,作為抵押品,向他賒取美酒兩瓶,肴饌數品。不消片刻,酒肴端整,店小二挑著,跟隨相如送到家中,遂一一取出,排列案上。 相如打發店小二回去,自請文君前來飲酒。文君問起情由,相如方才告知。文君只得出來與相如對坐飲酒。相如一心欲買文君歡喜,誰知飲到半酣,反觸動文君心事,想起眼前家景落泊,度日艱難,不由得一陣心酸,低了頭抱著頸項,那兩行眼淚,便如斷線珍珠,撲撲簌簌墮了下來,襟袖都被沾濕。 相如見此情形,吃了一驚,連忙安慰道:「好好飲酒,何苦又想心事?」 文君含悲說道:「我想起自己生平,家中何等富足,每遇高興時,要吃要喝,不要拿出現錢,只須吩咐一聲,立時買好,捧到面前,盡情享用。不想如今連到吃喝都無現錢,竟累汝脫下皮裘來抵押,叫我如何吃得下去?」 說到此處,哽咽不能成聲。停了片刻,文君又說道:「我預算用度不久罄盡,更無別物可以典賣,終不成坐而待斃。據我意見,不管好歹,再到臨邛住下,便作是父親不肯周濟,我尚有兄弟姊妹,向他借些錢財,也可過活,何至自苦如此?」 相如聽了,心想,我設計引誘文君,害她到來受苦,偏是卓王孫不顧父女之情,不肯分給錢財,料他也是一時氣極,所以置之不理。現在事隔數月,想他氣已漸平,我與文君便再回臨邛,諒他也不至與我二人為難。縱使為難,現有縣令王吉,是我故人,自然暗中做我護符,也不怕他。惟是依著文君打算,借貸為生,亦非善策,必須弄他一筆錢財到手,方可遂意。因又念道,大凡富人最顧體面,他所以深怒文君,也因是越禮私奔,傷了他的體面,在他意中原想不認父女之親,但自外人觀之,文君終是他的女兒。 如今迫到無路可走,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從重玷辱他一番,管教他自己情願將錢奉送,遮掩門面。相如沉思半晌,忽得一策,便與文君說知。文君點頭應允。二人計議已定,重將酒肴吃了,收拾安寢,一宵無話。到了次日,相如與文君收拾行裝,仍坐原來車馬,前向臨邛而去。欲知此去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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