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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回 東方割肉遺細君 相如彈琴挑卓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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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一日正值三伏,天氣炎熱,武帝念起一班從官,侍奉勞苦,飭令大官丞,各賜以肉。有司遂將應賜之肉,陳列殿中,專待大官丞到來,宣詔分給。 東方朔在旁,看見賜肉,早已垂涎,滿望立刻受賜,持肉歸家,與婦女大嚼一頓。偏是等候許久,大官丞仍自不來。再看時候已是過午,日影漸漸西斜,東方朔等得不耐煩,便大踏步直走向前,拔出佩劍將肉割下一大塊來,對著同官說道:「伏日須要早歸,我請就此受賜罷了。」 說畢懷了肉搖擺而去。 眾人看見,忍不住一齊大笑。及至大官丞到來,宣詔分給,單單不見東方朔,問起情由,眾人告知其事,大官丞便來奏知武帝。 次日,東方朔入宮,武帝一見問道:「昨日先生不待詔命,割肉而去,是何道理?」 東方朔被問,免冠俯伏謝罪。武帝道:「先生起立,自責一番。」 東方朔再拜起立,正色自責道:「朔來朔來,受賜不待詔,何無禮也?拔劍割肉,一何壯也?割之不多,又何廉也?歸遺細君,又何仁也?」 武帝聽了,鼓掌笑道:「吾使先生自責,乃反自贊。」 遂命左右再賜以酒一石,肉百斤。東方朔歡喜拜謝而去。 一日武帝偶坐宮中,忽得一篇《子虛賦》,讀之稱善,但不知何人所作,因歎說道:「朕偏不得與此人同時。」 旁有狗監蜀人楊得意進前說道:「臣邑人司馬相如,自言曾為此賦。」 武帝聽說驚喜,即遣人往召司馬相如。說起司馬相如字長卿,乃蜀郡成都人,擅長文學,但有口吃之病,難於言語。自少為父母所鍾愛,小名號為犬子。及年長,慕戰國藺相如之為人,因名相如。時文翁為蜀郡太守,見相如生性聰俊,命往長安受讀經書,學成回蜀教授。後事景帝為郎,漸擢為武騎常侍。 相如性喜著作,偏遇景帝不好詞賦,命為武官,心甚不願。恰值梁孝王來朝,隨帶鄒陽、枚乘、嚴忌諸人,相如與諸人相見,彼此談論,甚是相得。不久遂謝病免官,來游梁國。孝王以禮對待,命與諸人同居,相如與諸人日常無事,各借文詞倡和,消遣光陰,因此遂著成子虛之賦。 及梁孝王死後,相如歸到成都。家中清貧,又無事業可做,因想起友人王吉,現為臨邛縣令。記得當年臨別之時,王吉曾說道:「長卿如果宦遊不遂,可來找我。」 如今飄泊一身,又無家室,何不前往依之?相如想定,便將家中所餘田產,悉數變賣得錢,用一半置備行裝,一半留為盤費,即日起程前往臨邛。王吉聞得相如到了,自出迎接,便留相如住在都亭。二人久別重逢,自然歡喜,王吉問起相如近日景況,相如一一告知。 王吉見故人如此落泊,必須替他想法,因籌得一計,密與相如說知。相如允諾。 於是王吉假作十分恭敬,每日一早親到都亭,來向相如問安。初時相如尚出來相見,過了數日,王吉來時,相如故意稱病,命僕人辭絕不見。王吉仍自日日到來,不敢怠慢。本地人民,見此情形,都道縣令來了一位貴客。此信傳到一班富人耳中,也不知此客具有何等勢力,能使縣令如此尊重,不免心生勢利,意欲前來結交。 原來臨邛地方,素多富人,就中以卓王孫為第一戶。卓王孫先世本是趙人,因得鐵礦,開爐冶鑄,由此起家致富。至秦滅趙國,卓氏全家被擄,遷往蜀地,所有家產,皆遭沒收。卓氏夫妻二人,自己推輦而行,到了葭萌地方。其時同遷之人甚多,也有身邊藏有錢財者,因見蜀道險惡難行,便將錢買囑押送官吏,求其安置近處。官吏得了賄賂,即命其就葭萌居住,只有卓氏卻不肯依照眾人行事。 他夫妻二人暗地商議道:「此地狹小,土質磽保吾聞岷山之下,土地甚肥,下有蹲鴟,至死不饑。且其民勤於工作,交易便利,吾等當往其地居住。」 於是卓氏反求官吏,遷居遠處。官吏遂將卓氏安置臨邛。卓氏大喜。只因臨邛亦有鐵山,於是采鐵製造,重興世業。又往來滇蜀一帶,販運貨物,獲利甚多。不久成為巨富,所畜家僮至八百人,池台苑囿射獵之樂,儼如國君。又有程鄭系由山東遷來,亦以鼓鑄為業,與西南夷貿易,家僮亦有數百人,其事幾與卓氏相等。 當日卓王孫、程鄭等聞此消息,相聚議道:「縣令現有貴客,我等理當備酒邀請,以盡東道之誼,並請縣令作陪。」 諸人擇定日期,就卓王孫家中宴會。說起富家舉動素來闊綽,今因邀請貴客,格外鋪張。先期懸燈結彩,陳設一新,卻內中驚動了一個人。此人即卓王孫之女,名文君,年才十七歲,出嫁不久,即喪其夫,回到母家。文君生得美貌非常,眉色如望遠山,臉際常若芙蓉,肌膚柔滑如脂,生性放誕風流。可惜年少守寡,雖然衣食富足,終覺辜負青春。其父也想替她另行擇配,但是當地子弟,並無一人能中文君之意,以此耽擱下來。文君自己卻暗地留心,意在擇人而事。當日聞得父親宴請貴客,不覺心動,便想出來偷看。 到了是日,卓王孫一早起來,整肅衣冠,出外候客,使人分頭催請,一班賓客,陸續到齊,共有百餘人。過了許久,臨邛縣令王吉亦到,大眾專候司馬相如一人。此時已是日午,酒筵久已齊備,卓王孫一再遣人催請,司馬相如托詞有病,辭謝不來。王吉不敢先行入席,只得親自乘車來迎相如。又過許久,方將相如請至。眾見相如十分難請,此次似乎卻不過縣令情面,勉強一來應酬,也要看他是何等樣人。及至望見風采,一座之人,盡皆傾仰。 此時卓文君早已立在戶側,定睛竊看,見相如人品清秀,舉止閒雅。又觀車馬僕從,亦甚美麗雍容,覺得本地尋不出此種人物,心中愛慕不舍。一時看得忘情,不覺露出自己面目,卻被相如一眼瞧見。 此時外面飲到酒酣,王吉知相如善於彈琴,蓄有一琴,名為「綠綺緣」,如今帶在車上,便命左右取至。王吉親自捧到相如面前說道:「聞長卿素性喜琴,望彈數曲以自娛樂。」 相如推辭不過,遂彈了一兩曲。一班座客,但聽音調悠揚,便皆鼓掌稱善,何曾知得琴中之意,獨有卓文君素喜音樂,深諳律呂。見相如彈琴指法甚精,又聞所彈曲調,語語關切到自己身上,暗自點頭會意。原來相如因見文君貌美,十分傾慕,便將心事寫入琴中以挑之,當下所彈之曲,名為《鳳求凰》。其辭道: 鳳兮鳳兮歸故鄉,邀游四海求其凰。有一豔女在此堂,室邇人遐毒我腸,何由交接為鴛鴦? 鳳兮鳳兮從凰樓,得托子尾永為妃。交情通體必和諧,中夜相從別有誰? 文君聽得眉飛色舞,忽地劃然一聲,琴聲頓止,方才醒了回來。不消片刻,酒闌席歌,相如起身告別,眾客紛紛散去。 文君獨自回到內室,心中惘惘如有所失,暗想道,似此風流儒雅,世間男子,能得幾個?我正宜托以終身,不可當面錯過。 但是我雖有意於他,恐他未必有意於我,方才聽他琴調,雖然情意纏綿,安知他意中非別有所屬?況他與我素昧生平,異地初來,何以便知有我?我今費盡心思,如何設法使他知得?文君獨自沉思,正在出神,忽有一人慌慌張張走入房來,卻把文君嚇了一跳。欲知來者何人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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