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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回 緹縈上書脫父罪 文帝下詔除肉刑


  話說當日齊國有一名醫,複姓淳於,名意,家在臨淄,自少好醫,遍求方術。聞淄川人公孫光善醫,多傳古方,淳於意即往求見,拜之為師,久之盡得其傳。淳于意又向其師請益,公孫光道:「吾方已盡,此皆吾少年所受妙方,今吾身已老,無所用之,故盡以授汝,並無秘惜,汝切勿輕傳於外。」

  淳于意謝道:「意得事先生,盡傳妙方,不勝萬幸,立誓不敢妄傳與人。」

  一日,公孫光與淳於意閒談,淳於意因論古方,極贊其精,公孫光喜道:「汝將來必為國手,惜吾所學有限,不能使汝再有進步。吾有好友,住在臨淄,善於處方,其方甚奇,並世罕見,非吾所及。吾中年時曾請其人傳授,其人不肯,說吾不是應傳之人。其人現亦年老,家中富足,待過一時,吾當與汝同往訪之,彼若知汝精專醫學,當肯傳授。」

  淳于意聞言,心中甚喜,便欲立時往見其人,但礙著公孫光未曾說出姓名住址,又不便急於請問,只得暫時忍耐。

  過了數日,忽有一人,姓陽名殷,來謁公孫光,說是前來獻馬,托公孫光引見齊王。淳于意因得與陽殷相見,二人甚是相得,結為朋友。公孫光因囑陽殷道:「淳于意好方術,汝當善加待遇。」

  又對淳於意道:「此人即吾好友之子,其父名慶,汝今可同其往見吾友。」

  於是公孫光作書為淳于意介紹于陽慶,淳于意滿心歡喜,拜別公孫光,偕同陽殷到了臨淄,入見陽慶,呈上公孫光書信。陽慶將書閱畢,允將淳于意收留門下,從此淳於意一心一意,隨著陽慶學習。其時正是呂後八年,陽慶年已七十餘歲,家中富有財產,子孫眾多,自己醫術雖精,平日卻不肯輕易為人治病,所以外間並無人知他是個名醫,也無人前來受業。如今年紀已老,原想覓人傳授學問,無奈未得恰當之人,連自己兒孫,都不是學醫材料,所以也不傳授。

  及至淳于意來到門下,陽慶留心察看,見他奉事先生,甚屬盡職,而且專心求學,勤勤懇懇,知是可以付託。一日屏去從人,獨喚淳於意到了面前,密說道:「汝平日所學方書,都不是道,汝可一概棄去,吾有古昔遺傳黃帝扁鵲脈書,用五色診病,能知人死生,並有論藥之書,皆甚精微。我家頗足自給,別無所求,今因愛汝,故願將我所藏禁方秘書,悉數教汝,汝當秘密學習,勿使我子孫得知。」

  淳于意聞說,喜出非常,急離席拜謝道:「先生幸肯賜教,誠非弟子始望所及,敢不奉命。」

  於是陽慶取出許多書籍,交與淳於意,令其熟讀,不時替他講解,淳於意晝夜研究,盡心領受。到了一年,已得大概,陽慶便令其試行治病,頗有效驗。淳於意自以為學問未精,仍舊勤學,一直學了三年,醫道精熟,此時年僅三十九歲。遂辭別陽慶,在外行道,為人治病,決其生死,每多神效。於是名聞一時,遠近求醫者接踵而至,淳於意便借著醫術過活。

  讀者須知大凡具絕技之人,多不肯受人拘束。淳於意性本落拓不羈,懶事生產,不樂仕宦,也曾任過太倉長,不久便棄官而去。最喜雲遊四方,足跡所至,聞名求醫之人,不計其數,弄得淳於意應接不暇,有時心中甚不耐煩,便不肯替人治病,任他千金之聘,只是辭絕不去。但是病家當病人徵候危急之際,好容易尋得一位有名醫生,盼他前來救治,如盼重生父母一般,誰知日復一日,望得眼穿,終是請他不到。也有病重的挨延不過,便自死了,其家屬不免抱怨。都因淳於意名譽太盛,求者過多,不能悉應。所以平日得他治癒,感激之人固多,而因他辭絕不治,以致結恨之怨家,亦複不少。

  到了文帝十二年,遂有怨家尋了淳於意罪過,出來告發。

  淳於意被捕到官,訊明應受肉刑,遂由吏役押解前往長安。淳於意無子,僅有五女,此時聞得父親押解起程,都來相送。一個個牽衣而泣,淳於意正在心煩意亂,見了女兒此種情形,不覺發怒,罵道:「生女不生男,急時無用處。」

  說罷遂隨了吏役上路而去。諸女被罵,各自慚愧回家,獨有少女名為緹縈,心想父親之言,傷感不已。因念自己也是個人,雖然身為女子,豈遂無法救得父親,於是想得一策,連忙收拾行裝,于路趕上父親,一同前進。到了長安,淳於意下入獄中,緹縈遂詣闕上書道:

  妾父為吏,齊中皆稱其廉平。今坐法當刑,妾傷夫死者不可複生,刑者不可複屬,雖後欲改過自新,其遭無由也。妾願沒入為官婢,以贖父刑罪,使得自新。

  文帝覽罷緹縈所上之書,意大感動,即命赦了淳於意,一面下詔除去肉刑。原來漢時肉刑,本有三種,一黥;二劓;三斬左右趾。今文帝因感緹縈之孝,一律廢去,凡犯此罪者,另換別種刑罰。諸位試想緹縈一個小小女子,只因孝心純篤,至誠感人,不特保全父親,且能將自古相傳殘酷之刑,一旦除去,免得後來犯罪者虧損身體,真是無量功德。東漢班固作詩贊道:

  三王德彌薄,惟後用肉刑。
  太倉令有罪,就遞長安城。
  自恨身無子,困急獨煢煢。
  小女痛父言,死者不可生。
  上書詣闕下,思古歌雞鳴。
  憂心摧折裂,晨風揚激聲。
  聖漢孝文帝,惻然感至情。
  百男何憤憒,不如一緹縈。

  淳於意既得免罪出獄,父女相見,悲喜交集,遂同緹縈回到臨淄。此事喧傳一時,世人皆稱緹縈為孝女。淳於意既回臨淄,年紀已老,也就家居不出。後來文帝知其善醫,遣使召到長安,問其所學並歷來治病效驗情形,淳於意逐條具述。茲就其中尤為奇驗者二事,摘列於下:

  濟北王召淳於意遍診後宮各侍女,有侍女名豎者,現狀無病,淳於意診其脈畢,因對旁人說道:「豎病傷脾,不可勞動,依法應於春日嘔血而死。」

  濟北王聞知,立召此女近前,見其舉動如常,顏色不變,心中不信。至次年春,此女捧劍隨王入廁,事畢,王由廁出,見此女未來,遣人喚之,已倒於廁上,嘔血而死。

  齊王黃姬之兄黃長卿,宴客於家,淳於意在座,諸客坐定,尚未上食。淳於意舉目觀看,見座中一人,姓宋名建,乃齊王后弟,淳于意注視良久,因對宋建道:「足下有病,四五日前曾患腰脊痛,不能俯仰,小便不通,若不急治,病將入腎,此名腎癉,乃由執持重物而得。」

  宋建聞言,不覺驚異道:「君言良是,吾本有腰脊痛之病,前四五日,適值陰雨,黃氏諸婿,來到吾家坐談,見吾家倉下有方石一塊,眾人爭往搬弄,吾亦欲學其所為,無奈用盡力量,不能將他舉起,只得罷手。誰知一到晚間,腰脊大痛,小便不通,至今未愈。」

  說罷因請淳於意診治,淳於意為開一方,服藥十餘日而愈。

  淳於意治病效驗甚多,不能盡述,後人因其曾為太倉長,故稱之為倉公。司馬遷修史記,以扁鵲倉公同傳,號為一代名醫。閑言少敘,文帝既除肉刑,過了一年,又報匈奴大舉入寇。

  欲知情形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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