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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回 中行進計教匈奴 伏女傳經授晁錯


  話說匈奴自從文帝四年,西滅月氏,降定樓蘭、烏孫諸國,兵威大振,國勢愈強,文帝無法制服,只得與之重議和好,誰知不久匈奴又複背約。

  先是文帝六年,匈奴冒頓單于身死,其子稽粥嗣立,號為老上單于。文帝因見匈奴易了新君,自應再修和親,遂將宗室之女翁主,嫁於稽粥為閼氏。又遣宦官中行說,保護翁主,隨同前往匈奴。文帝因中行說是燕地人,熟習邊情,故特遣之。

  中行說聞命,心想住在中國,豈不是好,平空要我奉此苦差,到那荒寒地方,好似犯罪充軍一樣,且又不知何年月日,方得回國,以此心中不願,推辭數次。文帝不允其請,中行說無法,只得收拾起身,但他因此起了怨毒之心,臨行對人說道:「我本不願入胡,朝廷偏要強迫,我不到彼處便罷,若到彼處,定要設法報仇,從此中國不要想過太平日子。」

  中行說既去,有人將此語傳說於外。當時都以為他不過是個宦官,能有多大本領,釀成邊患,因亦不以為意。誰知中行說一到匈奴,便極力奉承老上單于,果然得他寵愛,言聽計從,因此又弄得兩國兵連禍結,不得平靜。

  原來匈奴自與中國和親,每年得了中國供給綢帛、棉絮、酒米等物,比起他所食的乳酪,所衣的氈裘,自然精美得多,遂使匈奴嗜好,逐漸變換。又兼連娶宗室之女,作了閼氏,宮庭中習慣,更容易改同漢人一樣。到了老上單于,自少便習用漢物。

  中行說心恐單于將與漢人同化,于匈奴大不利益,此時竟忘了自己本是漢人,反一心一意為著匈奴,惟恐匈奴將被漢廷制伏,因對老上單于說道:「匈奴全國人眾,計算起來,不能抵得中國一郡,所以能稱強一方者,皆因平日衣食,與漢人不同,不必仰給於漢。如今單于改變舊俗,嗜好漢物,漢廷只須將全國物件,劃出十分之二,供給匈奴,匈奴便當舉國歸降於漢,此乃危亡之道,願單于急宜變計。」

  老上單于聞言大悟,從此便也不重漢物。

  此外匈奴中尚有許多侯王貴官,也與單于一樣,喜用中國物品,中行說不能一個個去勸他,卻想得一法,每當大眾聚會之時,中行說便將綢帛所制衣褲,穿在身上,向著草莽荊棘之中,往來奔馳。

  讀者試想綢帛那種輕軟,如何禁得木皮棘刺。

  不消片刻,中行說跑了回來,眾人看他渾身衣服,東破西裂,一條條綢片,一絲絲棉絮,隨風飛揚,卻似花蝴蝶一般,大家都覺好笑。中行說也不言語,連忙將身上衣服脫下,穿起皮裘氈裳,仍前馳驟一番,回來並不損壞。中行說遂對眾說道:「諸君知得此理否?君等日常生活,與漢人不同,漢物雖好,到了此地,並無用處,有何寶貴?」

  眾人聽了,一同稱善。中行說又不用中國飲食,改從匈奴習慣,人問其故,中行說答道:「漢人食物,甚不便利,且亦不如獸肉乳酪風味之美。」

  於是匈奴大眾,見中行說本是漢人,反從胡俗,便也將漢物看做平常,不見稀罕。

  中行說又見匈奴生性愚蠢,不知書記計算,平日所有人口牲畜,不過約計大數,生死出入,漫無稽考。遂又教導單于左右之人,學習書寫及計數方法,將人口牲畜,分別門類,設立簿籍,出入登記,詳細計算,以備查考。匈奴得了此種學問,無形中竟增許多智識。中國既與匈奴和親,約為兄弟,每年均遣使者齎持書信及照約應送各種物件,前往匈奴,匈奴亦常有回書並答贈之物。向例漢帝來書,皆用長一尺一寸之木簡,上寫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,中間敘述言語並所贈物品。

  中行說因教單于做成複書,用長一尺二寸之木簡,所有印章及封套,皆較長大,書中措詞,異常倨傲,開首寫道:「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,敬問漢皇帝無恙。」

  以後也寫所答言語及報贈之物。單于見中行說教他與中國爭勝,心中甚喜,以為中行說盡忠於己,故皆依言辦理。

  從來中國所遣使者,到了匈奴地方,見其生活簡陋,風俗野蠻,不免心生鄙薄,往往誇張中國文明,譏笑匈奴愚蠢,匈奴中也無人能與之辯論。自從有了中行說,便替匈奴與漢使爭辯,漢使偶言匈奴風俗如何野蠻,中行說也說中國習慣種種不好,彼此舌戰幾交次,漢使竟不能將他難倒。

  後來中行說覺得厭煩,每遇漢使到來,要想與他辯論,中行說便用言阻住道:「漢使毋得多言,汝但照管自己送來物件,留心檢點,品質是否精良,分量是否滿足,倘若有粗惡短少等弊,我斷不肯輕易放過,且待秋成時候,派遣鐵騎踐踏汝的田禾,屆時勿怪我背約失信。」

  漢使將言回報文帝。文帝始悔當日不該遣派中行說前往,自貽後患。

  中行說又教單于多派偵探,潛入邊地,打聽虛實,若有機會可乘,便即遣兵前來擄掠。自文帝十一年冬十一月,匈奴始背和約,來侵狄道。擄去人畜頗多,只因初次獲了勝利,從此頻年寇盜,邊境不寧。文帝雖然屢次遣兵防剿,無奈沿邊千餘裡,處處皆可入寇,實屬防不勝防。匈奴但偵得某處邊備稍疏,便來擄掠,及至漢兵到時,胡騎早已出塞。文帝因為此事,竟弄得無法可想。

  此時賈誼已死,卻有太子家令晁錯,上書言及兵事,文帝甚是嘉納,賜以璽書褒獎。晁錯又上書請募民遷居塞下,並令民納粟入邊,許其拜爵免罪,以資塞下兵食,文帝皆依言施行。

  說起晁錯,乃潁川人,少時學習刑名,為人生性峭直深刻,由文學出身,官為太常掌故。適值文帝即位,搜求各種經書,只有《尚書》一經,自經秦始皇焚燒之後,滅亡不傳,無人知曉。聞有濟南人伏生,名勝,秦時官為博士,專習尚書,要想召他入京,無奈伏生已有九十餘歲,不能出門。

  文帝因飭太常遣人前往受業,太常遂命晁錯就伏生家中,請其傳授。晁錯奉命到了濟南,往見伏生,偏是伏生老邁龍鍾,不但行動需人,連說話都不清楚,似此情景,安能傳經?卻好伏生有一女,名義娥,少聽其父講學,明習經義,且能通曉其父言語,伏生命其女傳言以教晁錯。

  原來伏生所傳《尚書》,亦是不全,只因當日秦始皇禁人藏書,伏生遂將尚書藏入壁中,後來楚漢紛爭,天下大亂,伏生避亂外出。及天下已定,書禁大開,伏生回到自己家中,開壁尋書,早已壞爛數十篇,僅餘二十九篇,如今便將此二十九篇傳與晁錯。伏生口講其義,由其女逐句轉授與晁錯,偏是濟南人與穎川人,言語多有不同,晁錯聽受一遍,中間不能理會之處,卻有十之二三,只得就著己意解說。

  晁錯聽伏生講完,回京覆命,便上書文帝,稱引書說。文帝命為太子舍人,累遷至太子家令。晁錯口才甚好,因此得寵于太子啟,太子家中之人,將他起個綽號,號為智囊。此時因見匈奴時為邊患,故特上書獻計,文帝依言施行。一日,文帝坐在宮中,外間呈進一書。文帝接閱,原來是淳於意之女緹縈,為父上書。未知書中說何言語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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