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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回 爭大統吳可讀屍諫 露春色慈安後滅奸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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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當初同治帝才死下來的時候,兩宮太后召集王大臣商議立嗣的事體,孝哲皇后也在座。她見慈禧太后不肯立載澍為嗣皇帝,急得她坐立不安。一眼看見李鴻藻正從外面走來,孝哲後滿臉淌著眼淚,對李鴻藻說道:「今天這件事體,別人可以勿問;李大臣是先帝的師傅,應當幫俺一個忙。我如今為了這件大事,給師傅磕頭罷!」 說著,真個磕下頭去。嚇得李鴻藻急急退避,宮女上前去把皇后扶起。在皇后心想,李師傅受了先帝的密詔,總應該說一句公道話。誰知李鴻藻早已為那密詔的事體敗露了,被慈禧太后的威嚴壓住,到底也不敢說一句話。如今李鴻藻拜著帝后的陵寢,想起從前的情形來,忍不住放聲痛哭。 這一哭,便有人去報與慈禧太后知道。第二天懿旨下來,開去李鴻藻弘德殿行走的差使;那徐桐、翁同龢、廣壽一班大臣,平日都是和李鴻藻十分知己的,到這時也便自己知趣,下折乞休。懿旨下來,許他們各開去差使。禦史陳彝借別的事體上書參劾翰林院侍講王慶祺和總管太監張得喜,說他們心術卑鄙,朋比為奸。慈禧太后看了奏摺,想起那同治帝枕下的春畫,便立刻下諭,把王慶祺革職,又把張得喜充軍到黑龍江。 這時還有兩個忠臣,為同治帝立後的事體和皇太后爭執的。因從前太后懿旨上有「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」一句話,只怕太后失信,便又上奏摺。那內閣侍讀學士廣安,要求太后把立嗣的話頒立鐵券。他奏摺上說道:「大行皇帝沖齡禦極,蒙兩宮太后垂簾勵治,十有三載;天下底定,海內臣民方將享太平之福,詎意大行皇帝皇嗣未舉,一旦龍馭上賓;凡食毛踐土者,莫不籲天呼地。 幸賴兩宮皇太后坤維正位,擇繼鹹宜,以我皇上承繼文宗顯皇帝為子,並欽奉懿旨,侯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。仰見兩宮皇太后宸衷經營,承家原為承國;聖算悠遠,立子即是立孫。不惟大行皇帝得有皇子,即大行皇帝統緒,亦得相承勿替。計之萬全,無過於此。請飭下王公大學士六部九卿會議,頒立鐵券,用作奕世良謀。」 慈禧太后看了這個奏章,知道那廣安不相信自己,便不覺大怒,非但不肯依他的話頒立鐵券,還把他傳旨申斥了一番。接著一個吏部主事吳可讀,他見皇太后不准廣安的奏摺,深怕那同治帝斷了後代,也想接著上一個奏摺,只怕人微言輕,皇太后不見得肯依他的意思,便立意拼了一死,用屍諫的法子請皇太后立刻下詔,為同治帝立後。 這時候帝、後的靈櫬,正送到惠陵去安葬,吳可讀便向吏部長官討得一個襄禮的差使,隨至陵寢。待陵工已畢,他回京來的時候路過薊州城,住在馬神橋三義廟裡,便下遺疏,服毒自盡。這時正是閏三月初五的半夜時候。第二天,吏部長官得了這個消息,便派了去收拾他的屍首,一面又把他的遺疏代奏上去。他奏摺裡自稱罪臣,說得懇切動人。皇太后看了他的奏摺,便發交王大臣大學士六部九卿詹科道會同議奏。他們會議的結果,說他未能深知朝廷家法,毋庸置議。吳可讀白白地送去一條性命,他所得的只有照五品官議恤的一道諭旨。 從此也沒有人再敢提起為同治帝立嗣的事體了。慈禧太后自從立了光緒帝以後,明欺著皇帝年幼,東太后懦弱,便把大權獨攬,好在滿朝大臣都是慈禧太后的私黨,每日垂簾坐朝,只有慈禧太后的說話,卻不容慈安太后說一句話的;便是慈安太后說話,也沒有人去聽她的。 慈安太后一肚子氣憤,從此常常推說身體不快,不坐朝了,只讓慈禧太后一個人坐朝。那班大臣們要討皇太后的好,在朝堂上公然送起孝敬來:有孝敬珠寶的,有孝敬古董的,也有孝敬脂粉的。慈禧太后都一一笑受。有幾個乖巧的,便打通了崔、李兩個總管,直接送銀錢到宮裡去;太后得了,越發歡喜。 這時李蓮英越發得了西太后的信用,便升他做了總管。李蓮英知道太后是愛聽戲的,便和同伴的太監們學了幾出戲,在宮裡瞞著東太后扮唱給西太后看。西太后看了,果然十分歡喜。 但那班太監所學的戲不多,且太監的嗓子終是不十分圓潤,唱了幾天,看看西太后有些厭倦起來了。又是李蓮英想出主意來,奏明西太后,去把京城裡一班有名的戲子請進宮來一一演唱。 慈禧太后說道:「宮中唱戲,不符祖宗的家法,怕給東太后知道了多說閒話,怎麼是好?」 李蓮英聽了,把肩膀聳一聳說道:「這怕什麼!老佛爺便是祖宗;祖宗的家法,別人改不得,獨有老佛爺改得。俺們大清朝的天下,全靠老佛爺一人撐住,列祖列宗在天上也感激老佛爺的。如今老佛爺要聽幾出戲,還怕有誰說閒話?」 西太后聽了他的話,不覺笑起來,說道:「小猴崽子!好一張利嘴。你既這樣說,俺們便去喚幾個進來,不用大鑼大鼓的,悄悄地唱幾句聽聽,解解悶兒也好。」 李蓮英又奏道:「奴才的意思,俺們也不用瞞人,索性去把東太后和諸位皇爺請來,大鑼大鼓地唱一天。」 慈禧太后起初還怕不好意思,經不得李蓮英在一旁一再慫恿,慈禧太后便答應了。當下分派各太監,一面去請東太后和各位王爺,一面到京城名茶園裡去挑選幾個有名的戲子進內廷供奉去。 慈安太后聽說慈禧要傳戲子進宮來唱戲,不覺歎了一口氣,又聽說請自己一塊兒聽戲去,她便一口謝絕,卻怕招怪,只得推說身體不爽。那邊惇郡王、恭親王、醇親王、孚郡王、惠郡王等一班親貴大臣聽說皇太后傳喚,又不敢不去,到了宮裡,直挺挺地站著,陪著西太后看戲。 這一天什麼程長庚、趕三兒、楊月樓、俞菊一班在京城裡鼎鼎有名的戲子都到了,都拿出他的拿手好戲來,竭力搬演著。正演得十分熱鬧,台下的人屏息靜氣地聽著。這時臺上正演著《翠屏山》,講的是海屠黎和尚私通潘氏的故事。忽然見醇親王高擎著兩臂大聲喝起好來,把台下聽戲的人都嚇了一跳。慈禧太后雖不好說什麼,便也向五王爺臉上看著。醇親王好似不覺得一般,依舊喝他的好。 恭親王在旁忍不住了,忙上去悄悄地拉著他的袖子,在他耳旁低低地說道:「這裡是內廷,不可如此放肆。」 醇親王聽了,故意大聲說道:「這裡真是宮裡嗎?我還認做是戲園裡呢!俺先皇的家法,宮中不許唱戲;況且像《翠屏山》這種戲,更不是在宮裡可以唱的。俺看了,認做自己是在前門外的戲園子裡聽戲,所以一時忘了形。」 說著,忙到慈禧太后跟前去磕頭謝罪。慈禧太后心知醇親王明明在那裡諷諫自己,只得傳命把《翠屏山》這齣戲停演。 從此以後形成習慣,皇太后每到空閒下來,便傳戲子進宮去唱戲。那班戲子裡面,慈禧太后最賞識的,是唱鬚生的程長庚和那小花臉趕三兒。西太后每聽戲,必要召諸位王爺陪聽;內中醇親王是一個極方正的人,他雖常常陪著西太后聽戲,但心中卻十分不願意。這一天,卻巧趕三唱《思志誠》一齣戲,趕三是扮著窯子裡的鴇母的,有嫖客來了,他便提高了嗓子喊道:「老五、老六、老七,出來見客呀!」 北京地方二等窯子妓女都拿排行代名字喊著;這時適值醇王、恭王、惇王三人在台下陪著看戲,醇王排行第五,恭王第六,惇王第七。趕三故意喊著這三人的名字逗著玩兒的。那恭王、惇王卻不敢說什麼,獨有醇王怒不可忍,喝—聲:「狂奴敢如此無禮!」 便喚侍衛們去把趕三從臺上揪下來,當著皇太后的面,重重地打了四十板。從此以後,醇親王常常推說身體不好,不肯陪太后看戲了。 那太后也不去宣召他們作陪,樂得自由自在一個人看著戲。後來慢慢地揀那中意的戲子喚下臺來,親自問話。自己飲酒的時候,又賞戲子在一旁陪飲,說說笑笑,十分脫略。日子久了,兩面慢慢地親近起來,太后索性把自己歡喜的幾個戲子留在宮裡,不放出去。這件事體,宮裡的太監們都知道,只瞞著東太后一個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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