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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回 責丫鬟有心傾幕客 炫鶴補故意誚檀郎(1)


  上回說到饒舉人在吉郎中家裡,一怒而出。這位吉太太把持家政,挾制丈夫。原來他父親是個包衣佐領,著實有點勢力。

  賠嫁的兩個寵婢,卻是花枝招展,秀色可餐,偏碰著吉太太滿面痘瘢,身材臃腫,吉郎中雖不敢厭薄太太,對著兩個到口饅頭,那有不垂涎的道理?然而天下婦女,悍的未有不妒的,妒的未有不悍的。吉太太恐怕兩婢有什麼沾染,防閑得吉郎中何等嚴密,卻仍舊做出大方的模樣,每逢吉郎中同兩婢眉來眼去,他又佯若不知。

  兩婢裡面,大的十八歲,名叫慶兒;小的十六歲,名叫喜兒。這兩婢被吉郎中打得火熱,依然空帷廝守,沒一點實際的希望。剛剛來了這饒舉人,身材比吉郎中俊俏,面貌比吉郎中溫雅,只是抱著書本,有點呆頭呆腦。吉郎中房屋並不大,僕役並不多,有時送飯遞茶,兩婢也輪流承值。

  饒舉人卻眼對鼻,鼻對心,從不曾向兩婢一顧。兩婢無間可入,只是背後指指戳戳嘲笑他。有時傳到那太太耳朵裡,不過說饒舉人過迂罷了。

  這吉郎中一子一女,因為母親在此,議論先生,便向母親道:「先生清晨起來,淨了面,洗了手,跪在地上,琅琅念一本書,念完了才進早餐。我們暗暗的去偷看,這書叫做《三聖經》,裡面有《太上感應篇》、文昌旁君《陰騭文》、關帝《明聖經》,到底念念有什麼用呢?晚上吃過夜餐,先生又把黑的、白的小棋子,分投在兩個盒裡。每逢月盡,他從盒裡倒出來,數了算,算了數,說是袁了凡功過格。這又什麼道理呢?」

  吉太太笑道:「呆孩子,他做的事,我那裡知道?如今連你爺做的事,我都不知道了。」

  說罷瞅了兩婢一眼,兩婢怏怏退出。恰好吉郎中回來,吉太太叫他明早同去拜父親的壽,可以住一兩天,兒子、女兒一齊帶去,先生不妨放幾天假。

  饒舉人是以館為家的,日間到同鄉同年那邊走走,晚間總須回館的。這晚天氣很熱,大眾還在那裡露坐,饒舉人卻關了門看文章,對著如豆的一燈,到三鼓還不曾睡覺。兩婢商量妥當了,知道夜深人靜,慶兒叉著單褲,穿了一件輕紗半臂,喜兒只帶了一塊抹胸,輕輕扣饒舉人的房門。饒舉人問是何人?

  慶兒說是乞火。饒舉人不知是計,撥開門閂,兩婢直撲到饒舉人床上。這時饒舉人手足無措,急得牙縫裡進出「怎麼樣」三字。兩婢只橫臥在床上,嗤嗤的笑,他也無力拖他起來,也無法推他出去,嘴裡只念道:「舐破紙窗容易補,傷其陰騭最難修;饒裕康不可,饒裕康不可」

  幾句。兩婢雖則呈身自薦,終究有點羞,澀,看他不但不瞅不睬,還在小褂子上,加件大褂子,正襟危坐的不動,又好氣,又好恨,那衝動的欲念,漸漸冷了,一骨碌從床上爬起,手挽手出門去了。饒舉人將門關好,暗想:「這事險也。不如趕早辭館的好,免得他們再來糾纏。」

  回頭望到窗上,已經東方微白,他想索性不睡了,做他《三聖經》的功課。

  次日吉郎中夫婦歸家了,學生照常進館,兩婢從此不大出來。饒舉人的館,同吉太太起居的內室,前後只隔著一重板。

  這日學生進去午餐,只聽見裡面大哭大嚷,吉太太厲聲怒駡道:「你們這倆不害臊的蹄子,便是等不及收房,也應該同我說明,把你們發出去擇配。若是被不長進的肮髒東西引誘了,你們情願跟了他去,一個月只有四兩銀子,還是吃飯呢,還是穿衣呢?怕還要你們窯姐兒去養他呢。我也知道你們早已有意思了,趁著老娘出門,幹這下流的勾當。平時的《三聖經》功過格,原來是欺人的幌子。你兩個浪蹄子,老娘卻饒你不得!」

  一陣劈啪劈啪的鞭子響,那兩婢帶求帶哭的聲音,又急又慘,卻不曾聽得吉郎中一句話。饒舉人知是東窗事發,卻明明道著下官,辯又辯不來,聽又聽不進,避又避不脫,又沒人去請吉郎中出來。想來想去,不如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。一時一刻,卻從何處借寓?只得來尋晦若。叫僕人收拾鋪蓋、書籍,匆匆搬到閑壁,好在只須一席地,自然騰挪出來安插他。及至問他緣由,他還囁囁嚅嚅,不肯直說,同人再三逼著,他才自頭至尾說了一遍。

  同人道:「吉婆子怕不是責備丫鬟呢,直是有心傾翻你這幕客。你能夠見色不亂,忍辱不較,明年有恩科了,狀元怕不是你嗎?」

  饒舉人道:「我那裡敢妄想狀元,從前有人算我的八字,說要四十歲才中進士。我今年二十八歲,到四十歲,還有四科,夾著一兩次恩科,一科場裡住九天,六科六九五十四天,這辛苦真吃不起呢。能夠早中一兩科,我卻不望翰林的,點個主事,得點俸,分點印結,熬熬資格也算了。若是知縣,我便呈請改教,依然弄幾個門生,改改文章,收收束脩,不強如趁著四兩頭嗎?」

  同人知他肺腑的話,勸他不必在制藝上用功了,還是趕緊學字。饒舉人住在寓裡,有了這班太史公的指導,所謂入芝蘭之室,久而不聞其香,與之俱化了。待到次年春闈,果然中了進士,卻是嘉定徐尚書徐郙門下,殿試點了主事,簽分刑部。晦若同寓的人,留館的留館,授職的授職,各自風流雲散。

  刑部本是極冷的衙門,候補主事,毫無所事。徐尚書說這饒門生肯用功,留他在家裡住。徐尚書是同治紀元的狀元,號叫頌閣。江蘇嘉定這縣,算他家世代科第。他的侄兒名致祥,咸豐己未,中了會元。這時徐尚書不過一榜舉人,他生母在這道賀的時候,還是青衣侍立,因此向兒子哭訴。不及三載,尚書大魁天下,生母受了封誥,才能有個坐位。

  尚書升階迅速,屢秉文衡,大大小小的門生,不知凡幾,只選了一個白衣的女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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