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歷史演義 > 清代三百年豔史 | 上頁 下頁
第六十五回 繼妻施譎計寵荷金章 新婦擅清才禮胎團扇(2)


  還有一幀團扇的絹面,一面畫著設色牡丹,上款是德甫世叔,下款自侄女居玉微學繪,姚黃魏紫,描寫得十分富貴;一面寫著《蝶戀花》詞一闋,婀娜剛健,筆法亦異常秀挺,下款是受業於丹九。後幅附著一篇一記,系廣東布政使張德甫方伯的手筆。那記上道:

  曩餘備藩嶺南,聞居玉微女士名,稱其學擅丹青,絢染勾勒,皆承家學。蓋乃翁羅浮主人,亦精繪事也!

  主人振聲庠序間,然秋試屢躓,乃棄舉止,專心六法。玉微才垂髫,調脂抹粉,風致楚楚。因數訪主人,得睹玉微,妍麗不俗,非凡夫偶。會以校閱院課,得於生丹九,清才秀語,風采斐然,複試尤勝於前。餘乃矍然曰:「是了足偶玉微也。」

  為介於主人,亦獲首肯。合巹之夕,餘戲以團扇示玉微,笑謂之曰:「姑娘賜畫多矣,今夜洞房紅燭,能抽毫眉案,以謝蹇修乎?」

  玉微呼婢,啟篋出畫具,對客一揮,謂餘曰:「此為世叔兆一品也。」

  眾客傳觀,皆相讚美。餘又轉示丹九曰:「兩美必合,弟曷咸之?」

  丹九時已薄醉,為填此闋曰:「無禮可貽,姑借花以獻佛耳。」

  丹九、玉微別久矣,聞其伉儷雍睦,人爭羨之;有予式枚,亦嶄然露頭角。裝之成帙,俾留鴻雪,以見餘作合之非偶焉。光緒年月德甫附記。

  大眾看罷,說道:「於式枚不是晦若嗎?如今是入詞館了。」

  這位丹九先生,自從同玉微結婚後,便在越王台畔構成一角小樓,萬疊牙籤,縹函緗帙,還有些唐碑晉帖,齒齒滿架。丹九晨曦展卷,夜雨攤箋,《蘭亭序》的渾融,《靈飛經》的嫵媚,丰姿絕世,果然掃盡塵凡。那各處贈答的郵筒,短幅長行,多如束筍。玉微在樓頭,排列畫具,水盂硯盒,位置天然。他研碧飛丹,點柒得琳琅滿壁。有時還替丹九填闋詞,吟首詩,只覺得氣體清華,耐人尋味。丹九在樓上題著「一瓊」二字,系張德甫所寫,因為南宋詩人楊萬里《詠越王台》一絕中,有「下看碧海一瓊杯」這句詩,所以取這二字。

  丹九同玉微憑欄徒倚,一個穿白袷衣,一個著紫羅衫,東望扶桑,南瞻珠海,真有飄飄欲仙的風度。若到春秋佳日,丹九還有良朋佳侶相約清遊,玉鏡臺前,陸公亭畔,朝朝買醉,暮暮開花,極盡人生的樂事。況且珠江是煙花淵藪,樓船簫鼓,朝夕不休,扶麗珠蘭,團成香國,丹九偶一涉足,總覺壺觴雜遝,弦管嗷嘈,沒有那閨房畫眉的清趣。後來絢爛歸到平淡,只在夕陽西下時候,一尊對飲,叫雛婢曼聲度曲,玉微亦擊箸相和。丹九在這幾載,要算得極人生之樂了。不料後來被學使看重,將他調入了學海堂肄業。

  這學海堂,還是阮元為兩廣總督時所創。阮元在浙江任內,羅致全省名士,編輯《經籍纂詁》,同《兩浙輶軒錄》,將這班人都送入詁經精舍,廣東的學海堂。同一用意,裡面的高材生都由學使選取,月給膏火,雖不能夠鄉、會試聯翩報捷,但優貢拔貢,總有望的。

  丹九接到本學校官的傳諭,想託病不赴,但是玉微勸他道:「我同你年齡將近三十了,薄田數頃,老屋幾椽,我們兩口子恐怕不敷薪米。現在小孩已有五歲,丫鬟老媽,那一個不要錢的?單靠著書畫的筆資,一寸硯田,怎能長久度歲?我同你向來是倜儻的,把這功名得失看得絕淡。其實既然讀書應試,這舉業還是不好拋荒的。若到了學海堂,畢竟有一定的課程,總比在外閒散強得多了。我不是《儒林外史》裡的魯小姐,做制藝;又不是《兒女英雄傳》裡的何玉鳳,望你插金花、飲瓊林酒,不過趁這壯年時候,有這學使提拔,不可辜負他便了。至於飛黃騰達,自有命運,我也沒這樣癡想。」

  丹九道:「是呀,我不過是脫韁的騏驥,不能受這種銜轡。你既然勸勉我,我豈不體諒你?只是堂裡的規矩,只朔望可以休沐,其餘都要請假。同你雖相隔不遠,不能常來看你。我們十載廝守,卻不曾一月分離,如今反要嘗那思婦勞人的滋味了。兒子歧嶷得很,將來可望跨灶,但須以母兼師,寬嚴並用,你繪餘無事,也可借此消遣。」

  玉微亦唯唯答應,替丹九整備了行囊、書簏、酒榼、茶銚,叫僕人送他到堂報到。

  丹九在堂裡下帷苦讀,成績無不斐然。學使提考優行,他卻舉了第四。玉微也慰情聊勝,催促他入都。朝考出榜,取在二等,准以教職銓選。這苜蓿盤裡的情況,過來人大約領略一些。丹九卻不厭寒酸,說道:「得此一階,仍舊好讓我平章風月,嘯傲煙霞,免得手版腳靴,同這班俗流廝混。」

  玉微知道他性不宜官,也並不迫他上進,只是督責晦若,叫他不失青氈的故物。

  晦若聰明絕頂,未冠已經遊庠,同案的諸人,說:「他寫作俱佳,一定青雲直上。」

  春秋兩戰,破壁皆飛,殿試點入翰林,便在京都賃一小寓。那泥金貼子報到原籍,都道:「老明經一生積學,果然報在後起。」

  晦若同了幾個庶吉士,研求詞賦,揣摩楷法,預備將來留館。還有些計偕不第的同年,或是暫寓南齋,或是閒居會館,那光景較寒的,謀個教讀書記等小席,每月博點四兩、六兩的微俸,添補衣食。晦若寓所間壁,有一家姓吉的旗人,是戶部銀庫上郎中,家裡一子一女,聘了一位湖北舉人,做教書匠。

  這舉人姓饒名裕康,晦若隔省的鄉榜同年,與晦若時相過從。那吉家正室以外,卻有兩個寵婢,偏是正室太太,河東一吼,弄得吉郎中鼠竄而逃。饒舉人本來有點不舒服,這日長夏無事,晦若正與同寓的納涼飲酒,不道這饒舉人,叫人挑了行李,竟投晦若寓中借住。不知這饒舉人為著何故辭館?正是:烏到失枝才繞樹,燕因得氣早辭巢。

  欲知後事,且聽下文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