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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寶馬香車品評汧國事 帷燈匣劍傳頌定盦詞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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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修撰道:「這種匣劍帷燈的事,焉知不出於仇口? 定愈已經襆被出京了,大眾都說定盦在宗人府補了大事,常到繪貝勒邸中白事。貝勒待如上賓,才同太清互通款曲。我想評中內外隔絕,一個小小主事,如何見得側福晉?即使僥倖一見,宮監侍婢,隨侍左右,那裡能夠說些閒話?若論每月逛廟,有多少王公、福晉、格格,尤其不便一語。況且定盦首突頂凹,頦昂額抑,短矮瘦小,太清斷不要這種面首。繪貝勒也太多疑了。」 舉座談笑一回,送了座主上車。這些同鄉同年,也都滾滾絕塵而去。 所說的這龔主事定盦,名叫自珍,系仁和龔暗齋觀察的兒子,龔文恭公的侄兒,生平交遊山僧畸士,以及閨秀優娼。那年殿試出場,翹然以大魁自命。不料用了主事,他便叫頡雲夫人,專學小楷,連姬妾寵婢,都能夠館閣字體。以此狂傲怪僻,輕薄同僚,大眾每想乘間驅逐。他說叔父文恭公,如何不通,只知道五色書學問,便是紅面縉紳,黃面京報,黑面稟帖,白麵知會,藍面賬簿,其餘還有那個在他眼裡。他京中住在仁錢會館魁星閣下,上層魁星,中層孔子,下層住各。定盦書聯於柱道: 告東魯聖人有鰥在下 聞西方佛說非法出精 這種遊戲狎侮,盡是要受人指摘的。此番趁著繪貝勒一怒,將他趕出京城,究竟有什麼憑據呢?因他詩中有兩句道:「一騎傳箋朱邸晚,臨風遞與縞衣人。」 太清好著白衣,所以隱隱約約,留著這個影子。另外還有幾闋詞,叫做《桂殿秋》、《憶瑤姬》。《夢玉人引》,都說是為著太清譜的。那《桂殿秋》的前幅,還有小引道: 庚午六月望,夢至一區。雲廊木秀,水殿荷香,風煙郁深,金碧嵯麗,蕩夜氣之空蒙,都為一碧。散清景而離合,不知幾重?一人告余,此光明殿也。醒而憶之,賦兩解: 明月外,淨紅塵,蓬萊幽窅四無鄰。九霄一派銀河水,流過紅牆不見人。 驚覺後,月華濃,天風已度五更鐘,此生欲問光明殿,知隔朱扃第幾重? 那《憶瑤姬》道: 唳鶴吟鸞,悄千門萬戶,夜色塵寰。玉京宮殿好,報九霄仙佩,不下雲軿。今生小謫,知自何年?消盡瓊顏料,素娥今夕無人問,裙袂生寒。 便萬古只對晶盤,斂莊嚴寶相,低坐嬋媛,縱無淪落恨。恨玉笙吹徹,徹骨難眠。雙成問訊,青女憑肩。瑤華筵宴罷,長風起,吹墮奇愁到世間。 那《夢玉人引》道: 一簫吹瓊闌月出錦雲飛,十丈銀河,挽來注向靈扉,月殿霞窗漸春空仙速參差,報道梁清已寒了羅幃。 陡然闖得青鳳下西池,奏記簾前佩環聽處依稀,不是人間話,何緣世上知?夢回處,摘春星,滿把累累。 這三闋詞傳抄出來,益發鑄成大錯。定盦一溜煙從江淮下來,真是布衣將敝,豆粥難求。幸遇湯雨生贈了一襲狐裘。趕到揚州的魏氏秋實軒,這狐裘上截還是嶄新,下截是泥汁淋漓,十分齷齪,定盦也並不在意。每日不是作詩,便是壓寶。到得囊中羞澀,不名一錢,還同人津津談那寶路,說什麼盧雉盈虛,自有消息。愈窮愈賭,愈賭愈窮。 這時才四十八歲,又香著一妓靈簫,蹤跡甚密。靈簫憎他老醜,厭他呆憨,難怪別有戀人。偏是定盦無端撞見,痛責靈簫不知自愛,同這種佻達少年廝混,叫他一揮慧劍,速斷情根。 靈簫方且與少年打得火熱,如何肯遽然折翼?只是礙著定盦情面,嘴裡雖則答應,背後還說他器小。定盦有幾個錢,總是揮金如土,靈簫也只好遷就。但是這個少年去一趟,見一趟。靈簫無可諱飾,只說:「這人盤踞妝閣,開罪客人,定要想個法子,才好了帳。僅靠口頭拒絕,他總涎皮膩臉,故意不行不動。」 定盦道:「既然如此,我有一樣妙藥,是禁中傳出來的,只須滴著一兩滴,或茶或粥,便可見效。你固然少他纏擾,我也撥出眼中釘了。」 靈簫受了這藥,又像玫瑰露,又像鳳仙汁,如何能夠毒人?恰巧定盦又來,靈簫便在茗碗裡,滴入些微。 定盦歸去,陡覺有點不快,叫兒子孝珙,在筐中檢出詞稿,刪定一過。約莫七日,病勢已是沉重了。大人疑心貝勒遣人下鴆,不知道他與靈蕭,有這段因果。定盦只活得五十歲,要算得才人運蹇,名士途窮了。他流傳下來的詞,卻有九種:一《無著詞選》;二《懷人館詞選》;三《影事詞選》;四《小奢摩詞選》;五《庚子雅詞》;六《無著詞》;七《懷人館詞》;八《小奢摩詞》;九《影事詞》。 定盦病在揚州,卻死在丹陽。消息傳到揚州,凡有故交舊友,都紛紛向鹽商乞膊,扶柩回籍安葬。揚州又換了幾個人物,依舊奔走鹽商門下,年輕才雋的,算是歙縣方蒲洲孝廉。被宋商延聘在家,以西席兼充記室。揚州人卻有的羡慕他,有的妒忌他,究為著什麼緣故呢?正是:登門有願應增價,入幕多才便是賓。 欲知後事,且聽下文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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