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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王輔臣舊情思結髮 尚之信異事詫飛頭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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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回說到福建耿精忠已經納降,還剩了平涼王輔臣一路。 這王輔臣原是大同料某的健兒,綽號馬鷂子,順治最為賞識。 後來隨著洪經略入滇,便隸在三桂戲下。順治因他在滇有功,便補了平涼提督。輔臣面貌白皙,眉如臥蠶。本來卻是姓李,王進朝撫他為子,又將女兒招他為婿,從此便改姓為王。他在大同的時候,卻算得一員勇將。到得薑瑰降清,大同自然被清兵蹂躪,輔臣沒入奴籍,那裡還顧得來結髮妻子?王氏雖則出身寒儉,倒也能知大體,料定輔臣被掠,存亡死活未可預卜。 進朝歸入叛黨,田廬家室,蕩析一空,東竄西逃,苟延著這條苦命。若使一朝被辱,如何對得起輔臣?偏是這班無恥的婦人,情願獻身清營,供那北兵玩弄,偶然分得一金一帛,便覺得滿面驕矜,還要替那北兵遍做雉媒,玷人清白。大同的貞魂毅魄,卻也項背相望。王氏處此環境,只得學那匹夫匹婦,自經溝瀆了。進朝草草收拾,寄梓僧舍,總說輔臣是呂溫侯的後身,不怕不達,只怕不得其死。 果然順治在奴籍中拔他做頭等待衛,從征河南等處。奏凱以後,乘便到大同一轉,卻仍扮做一個落魄的人,走到從前進朝的舊居。只見蔓草荒煙,映著頹垣一角,連幾家鄰舍,均已一無孑遺。輔臣倀倀何之,卻遇著一個舊伍,現充營中鼓卒。看見輔臣風塵憔悴,不免有綈袍之感,便邀他回營一飯,暫度今宵。輔臣也想趁此探聽進朝,與舊伍在譙樓閒話。那舊伍告訴他進朝近況,已搬在城外三家村上,你的嫂子,如何艱苦,如何節烈,靈柩是進朝管著。輔臣不聽猶可,聽罷以後,哇的一聲哭了出來,說道:「老兄,時候尚早,何妨帶我城外一行?」 舊伍因為職守所羈,不肯答應。輔臣央求再四,便托了一卒替代,同輔臣一路走來。堞影參差,笳聲悲壯,黑魆魆平蕪一片,便是昔日戰場。看看挨出城門,益覺杳無人跡。約莫有二三裡光景,只見東倒西歪有幾間破屋,屋內露出一點燈光。舊伍把門敲了幾聲,只聽一個帶咳帶問的口音道:「是什麼人?」 輔臣接應道:「王輔臣回來了。」 呀的一響,早看見一個蒼髯老者。輔臣二人踏進了門限,代老者閉戶攜燈,走入屋內,只有一灶一榻,還是破舊不堪。輔臣拜了下去道:「父親,孩兒遠離膝下,負罪深重了。」 進朝道:「這也不必說起,你既然能夠回來,小女的遺骸,老朽便有了交代。只是老伴也故世了,孤孤伶伶,剩我一身。你究竟現在何處?還是當兵,還是做工?」 輔臣急於要見妻柩,想同進朝連夜到寺。進朝道:「陰陽隔重板,你也見她不來了。老朽夜間也行走不便,明日罷。」 那舊伍說要辭別,輔臣道:「且慢。」 從身邊取出一錠銀子,約有六七兩重,交給舊伍道:「你去買點酒肉吃吃罷!」 舊伍道:「我看老哥光景,並不有餘,何敢領此厚惠?」 二人一再推讓。進朝道:「時候不早了,你也不必進城,明日與我們到寺裡走遭。」 舊伍也猜不出輔臣的情形,想乘機聽他幾句。三人在床沿上坐著,輔臣把前後際遇說了一遍,進朝自然快活,那舊伍也從此跟著輔臣了。當夜也拜進朝為義父,取名王吉貞,同輔臣算是弟兄呢。 輔臣次朝,在店裡買點香燭楮紙,與進朝、吉貞同往僧寺。 全是蛛絲幅糞,護著三尺桐棺。吉貞相幫點燭焚香,輔臣拜了幾拜。想到從前結褵的時候,彼此年貌相當,總想同偕白首。 不道經此一番變故,弄得舉家星散,父親老了,無人侍奉。便將他殯葬妥貼。這紙錢麥飯,將來又交給何人?萬矢攢心,痛定思痛,連進朝也撲籟籟流下淚來。吉貞從旁婉勸。輔臣尋著寺僧,做了三天佛事,將靈柩重加髹漆,題著「誥封淑人元配王淑人」 一行金字。更在左近擇了一塊吉地,托吉貞經營起來。 購了一所房屋,請進朝搬進城住,叫吉貞權時作伴。臨行對進朝說道:「誓不再娶!」 後來到得平涼任上,果然只納了六七個妾。三桂知道輔臣是勇將,平涼更是要隘,一夫當關,萬夫莫禦,如何好不去聯絡他?輔臣拘系了三桂來使,便遣吉貞親解京師。這時吉貞也是一員總兵官,自然效忠清廷。不道秦州兵變,將輔臣坐在爐火之上,連吉貞也受叛兵脅制。輔臣在西安,被張勇逼迫回來,覺得清尚有人,三桂萬難久恃,平涼邊境,更無發展之希望。如今外慚清議,內疚神明,不能流芳,徒然貽臭,尚有什麼補救?回想到髮妻王氏,他雖是個婦人,居然視死如歸,一無瞻顧。我是堂堂男子,竟至悖恩事敵,落一個萬人唾駡的名聲,在後見了髮妻,怕還要受他奚落。 心中正在納悶,這不解事的姬妾,又來爭妍獻媚,擁做一團。輔臣獰笑道:「我要與你們長別了,你們也不久做他家人了。但我想死大同者,今無其人矣。」 諸妾不知所云,定要問個原委。輔臣道:「我從前大同被掠,結髮王夫人,義不受辱,甘以身殉。現在清軍環匝,我雖然屢戰屢勝,單靠著孤城壁立,如何能夠久支?我死固由自取,你們綺年玉貌,盡有後半世的享用。又與我不是嫡體,自然各尋去路。方才想起舊情,不覺衝口一句,你們倒追問得嚴呢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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