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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贅齊婿孔四貞襲爵 拒閩帥吳絳雪投崖(2)


  此奏去後,康熙也下了一道上諭,再三撫慰。延齡兩面圓到,偏要去郊迎吳世琮,弄得身戮名裂,剩著郡主煢煢無告。

  還是康熙垂念故舊,仍准郡主入宮閑住。

  皇太后早經升遐了,這班宮眷,看她不妃不主,也有揶揄她的,也有感歎她的。孔氏一脈,就此冰消瓦解,只留著耿、尚二氏。

  那耿精忠自從受了吳三桂偽詔,囚了范總督,調兵遣將,好不興頭。由閩入浙,真是勢如破竹。衢、嚴以下,便是金、蘭,省城亦為震動。這替精忠出力的大將,姓徐名尚朝,原是被革的清將。他卻驍勇善戰,但只以飲醇近婦為樂。此番為精忠所用,他料定衢、嚴一路,駐有九姓漁船,船裡的蕩婦淫娃,盡可供我飽啖。誰知兵氛一緊,若輩早聞風遠揚。尚朝如餓虎饑鷹,不免沿途掠食。然看來看去,都是面黃肌瘦,沒有愜意的人。前鋒已抵永康,尚朝傳令晝夜圍攻,三日內須破城,將女子吳絳雪解營領賞。部下也不知吳絳雪是什麼人,大帥要吳絳雪做什麼用,只是雲梯火炮,連綿不斷的打進去。

  永康城裡趙錢孫李四個紳士,料定支持不住,願以巨金犒士,乞尚朝繞過永康。尚朝只索吳絳雪一人,說道絳雪朝來,永康夕解。這班紳士便去與絳雪商議。

  絳雪原是深明大義的女子,詩歌文字,無不精絕。自從良人遠役,同了妹子素聞深居簡出,以禮自持。此次警信傳來,素聞堅請絳雪偕赴嘉興暫避。絳雪適值新寡,夫樞未歸。便對素聞道:「我已願拚一死了。我與你姊夫相依三載,形影不離,雖則家境不豐,而月夕花晨,互相唱和,也算是閨房樂事。不道饑來驅我遠涉關山,他這瘦怯怯人兒,如何能風塵僕僕?一棺遽掩,埋沒青年,使我病不能侍藥,歿不能視殮,生離死別,婦道闕如,我只等老僕歸來,淒然一慟。那時白綾三尺,攜手太虛,還有什麼系戀呢?現在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這真是我死所了。你是有家有室的人,應該返禾為是。將來亂事大定,你能夠取些紙錢麥飯,向我夫婦柩前一奠,這是你我同胞的感情了。」

  素聞聽她語語堅決,知道無可勉強,只得灑淚而去。

  絳雪孑身獨處,益覺寡歡。料定紳士既來,當然不能拒絕。那紳士說什麼保全桑梓,說什麼捨身就義,絳雪慷慨允許。囑咐侍婢善守門戶,指定夫柩葬地,便隨了紳士往謁尚朝。

  這些紳士,又像越王獻西施,又像漢帝嫁王嬙,開了城門,直到尚朝營裡。紳士先向尚朝說明原委,始將絳雪肩輿抬入。

  尚朝親出迎迓,看得絳雪淡妝素服,不染纖塵,舉步姍姍,還帶著淚痕隱約,真是一朵能行白牡丹呢!尚朝歡喜非凡,向紳士和顏道謝,一面大酺將士,拔隊開往杭州。

  尚朝傍晚安營,內帳已高燒紅燭。絳雪倚床小坐,一種幽靜的態度,與日間又是不同。尚朝屢囑安眠,絳雪只是不應。

  尚朝到此便想替絳雪寬衣解帶了。絳雪驀然起立,對著尚朝道:「賤妾為一城性命,來侍將軍。伉儷之情,豈事一夕?況故夫靈輀未返,妾身喪服未除,遽與同衾,殊與將軍不利。今以三日為約,妾須遙奠夫梓,從容易吉,始可共諧花燭。若欲非禮相強,賤妾誓死不能奉命。」

  尚朝道:「好好,我出宿外帳便了。」

  尚朝以為三日期近,既經籠鸞笯鳳,料也飛不出去。次日,令絳雪騎馬相隨,迤邐行來,距永康已有五十餘裡。此地懸崖絕壁,峻險異常;鑿石作梯,緣峰飛瀑。絳雪四面一望,覺得山峽中只容得一人一騎,便問此處是何地名?軍士道:「名桃花嶺清風崖。」

  絳雪道:「好一個清風崖。」

  乘著前後不備,把馬一躍,連人帶馬,早滾落崖下去了。後方趕緊馳救,那崖深百丈,無路可下,這匹馬算是絳雪的殉器罷了。尚朝得報,也只索付之一歎。倒是後來海鹽的黃韻珊,將此事編成傳奇,叫做《桃溪雪》。開卷便有一闋《蝶戀花》詞道:

  桃花溪水明於鏡,雪片飛來,不管花枝病。雪太無情花短命,雪花煉出冰花影。
  雪夢花魂誰喚醒?雪自欺花,花自娟娟靜。淚比花紅身雪淨,美人小字原相稱。

  那結尾還有一首詩道:

  歌泣文章動鬼神,靈弦聲咽大江濱。
  星河激蕩嬋娟魄,冰雪陶熔造化春。
  青塚百年留淨土,落花千點舞愁磷。
  離騷本具傷心淚,灑向空山吊美人。

  這便是表揚絳雪的實據。可憐當時絳雪粉身碎骨,竟與荒煙蔓草,一爐而冶。尚朝未到杭州,後方衢、嚴一路,什麼曾養性、馮九玉,被清將傑書、李之芳連次殺敗。精忠急得無法,密令尚朝退守。不道建寧及漳泉兩路,都不能保,精忠愈逼愈緊,只得依了傑書的信,率領文武,開城迎降,情願隨大兵立功贖罪。正是:絕域有誰容牧馬?大逵無計且牽羊。

  欲知後事,且聽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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