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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回 春色九重神宗繼大統 珠簾半卷劉女侵中宮(2)


  秀華隨了太監到得永甯宮前,顫巍巍地不敢進去,被宮侍們擁她進宮,替她打扮一會,卸去外衣扶上繡榻去。這時的秀華真是心驚膽寒,芳心兀是必必剝剝地亂跳,玉容紅一陣白一陣的。好似上斷頭臺的囚犯,香軀不住地發戰。那些宮人們又都在一邊竊竊地好笑,弄得秀華越發無地自容了。待自錦帳下垂,宮侍們退出,繡榻上只有秀華和神宗帝兩人,秀華嚇得縮在那裡一動都不敢動彈。神宗帝倒是個慣家,曉得初近男子的女孩兒家多是怕害羞的,所以也格外地溫存體貼。秀華到底年紀還輕,更兼在情竇初開的時候,過不多一會也就有說有笑了。

  神宗帝見秀華嬌憨不脫天真,也萬分地憐惜。一宿無話,第二天上神宗帝即冊立秀華為昭妃,一時寵倖無比。

  晉妃見她妹子得寵,心裡說不出的喜歡,私和馮保種植勢力,權威就一天天地大了起來。那時神宗帝的王皇后性情很懦弱,為人溫和謙恭,神宗帝甚是敬重她。明宮的規例,朔、望嬪妃須朝皇后,晉妃卻不去朝見,又囑昭妃也不去參謁。王皇后心中雖不高興,但終是容忍下去,並不露一點聲色。

  一天晉妃和昭妃在御苑軒中侍宴,恰好皇后鳳輿經過,神宗帝命她停輿入席侍餐。當時王皇后下輿搴簾進軒,對神宗帝行了個常禮,正要落座,回顧見晉妃、昭妃坐著不動,連立也不立起來。故事:妃子在皇后面前,無論晉位到了貴妃也是沒有座位的。皇后不賜坐,妃子不敢就坐。現在晉妃和昭妃當著皇帝面似這般無禮,王皇后怎能容忍得下,不禁變色離席拂袖登輦回宮去了。神宗帝知道皇后生氣,向晉妃說道:「你們也太大意了,她終算是個皇后,不應對她這樣放肆。」

  晉妃聽了就垂下淚來,昭妃更是撒嬌撒癡的,珠淚盈盈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了。神宗帝見兩個妃子都哭了,弄得沒好意思,只得低低地安慰她們。晉妃、昭妃始各收了淚,仍舊歡笑侍宴。

  那王皇后回到宮中心內愈想愈氣,便伏著妝台在那裡飲泣。忽然杜太后有懿旨,召皇后去赴宴。王皇后不好違忤,草草梳洗了乘輦往壽聖宮。杜太后見皇后眼兒紅紅地,忙問皇后為甚啼哭?王皇后也不隱瞞,把晉昭兩妃無禮的話老實告訴了太后。太后大怒道:「以下欺上,連剛常也沒有了。」

  傳諭內侍,立宣神宗帝和晉妃、昭妃進見。內侍奉了懿旨來御苑中宣召神宗帝及兩妃。神宗帝正在歡飲,聽了內侍來傳諭太后相召,只得領著晉昭兩妃往壽聖宮來。

  杜太后一見便大聲喝道:「不肖逆子縱容妃嬪、酒色荒淫,難道忘了先帝遺言麼?祖宗立業艱辛,不圖在你手中斷送。俺如今不必定要你做皇帝的,你敢再這樣做出來,看俺在近支宗派裡立與你看。」

  這一片話把神宗帝說得諾諾連聲,跪在地上抬不起頭來。後面昭妃和晉妃嚇得俯伏著打戰。杜太后指著兩妃怒道:「你這兩個賤婢狐媚皇帝,別人難你不得,看俺能夠打你不能。」

  說罷令官侍看過鞭子來,每人責打二十鞭。

  宮人就來褫兩妃的上衣,神宗帝見太后真個要褫衣行刑,覺得太不像樣了,跪在地上只代昭妃晉妃苦求。杜太后也不欲太過,就改口道:「你既替她們求情,刑罰卻不能減的。」

  回頭叫宮侍,將兩妃隔衣各責二十鞭。可憐昭妃那樣的嬌嫩身體兒,怎禁得起二十下鞭子。雖說是隔著衣服的,已打得雙淚交流幾乎哭出聲來。杜太后叱兩妃退去,晉妃和昭孔姐妹兩個才敢含淚起身,一路垂淚回宮。

  神宗帝侍候杜太后宴畢,回到春華宮中,見昭妃也在那裡。

  兩妃瞧見神宗帝進來,分外哭得傷心了。神宗帝一面撫慰晉妃,一面把昭妃擁在膝上低低地附耳說道:「今天都是皇后的不好,她去壽聖宮挑撥,因此太后發怒才把你們責打的。但是太后是朕的生母,她要怎麼樣就是朕也拿她沒法。皇后這口氣卻是很容易出的,將來捉著了錯處,朕可以廢去她的。你且莫悲傷,致苦壞了身子。朕終替你報復就是了。」

  昭妃聽了頓時破涕為笑,一手擦著眼淚,傾身倒在神宗帝的懷裡,故意嬌聲說道:「皇上肯替臣妾做主,臣妾雖死也瞑目的了。」

  神宗捧著昭妃的粉臉嗅了嗅笑道:「癡丫頭,什麼死不死,你這樣的年紀哪裡說得到個死字。」

  昭妃把粉頸一扭道:「不幸太后要臣妾們死,那不是只好去死麼?」

  神宗帝笑道:「這可有朕在著,決不容你們去死的。」

  晉妃在旁接口道:「到了那時怕不由皇上做主了。似方才的挨打,皇上只有看了太后擺佈,為什麼不阻擋一下呢?」

  神宗帝被晉妃一句話駁得沒有口開,忙搭訕著說道:「據太后的意思是要褫去你們的上衣行刑,不是朕阻攔下來的?」

  晉妃還要說時,昭妃恐她姐姐言語上觸怒了神宗帝,便把別的話岔開去。那天神宗帝廢皇后的話原是安慰昭妃的,即使真個要廢去王皇后,上有杜太后,也不由神宗帝作主的。昭妃卻當做了真話,還時時去探聽王皇后的行止,說她詛咒皇上怨恨太后等,種種誣衊王皇后的話常來搬給神宗帝聽。神宗帝也不過付之一笑,連怒容也沒有一點。昭妃倒忍不住起來,每到神宗帝來臨幸她的當兒,便實行枕上告狀,並催促神宗帝廢去皇后。

  一天神宗帝帶醉進宮,昭妃又提起那句話來。神宗帝已有了幾分灑意,不覺勃然變色道:「皇后是天下的國母,豈是容易廢去的?不比你們妃子,要立便立,要廢就廢。如果廢去皇后,非有天大的錯事做出來,哪裡好胡亂廢去?朕若做了出來,上有太后要責難,下有廷臣們諫阻。別的都不去講它,異日在歷史上面先有許多批評,朕怎肯做那失德之君!你快把這念頭打消了吧!」

  昭妃被神宗帝一頓搶白,好似兜頭淋了一勺冷水,頸子也短了半截,淚汪汪地呆立在一旁做聲不得。還是神宗帝叫她侍寢,才勉強卸妝登榻,忍氣吞聲地去奉承那位皇帝。

  從此昭妃把個熱辣辣想做中宮的心就冷去了大半。對於神宗皇帝也不似以前地歡笑承迎了。知道做皇帝的大都是無情的,喜歡是愛妃,厭了就是冤家。由是不免舊調重提,漸漸想到了在家時相憐相愛的任芝卿了。因為普通女子第一是愛虛榮,無論什麼都打不破它的。

  昭妃進京的辰光和任芝卿依依不捨,恨不得把心挖出來大家捏做了一堆。及至入宮,也還不時想著芝卿。她這顆芳心遙遙牽持著家裡的情人,得些空兒,便去珠淚偷彈,向她姐姐說要回去。晉妃終用溫言安她的心,後來經神宗帝召幸,封了昭妃,眼界立刻高了起來,以為嫁給芝卿不過一個平民的妻子,哪裡及得到做皇妃的威風呢?

  這樣一來,把任芝卿早拋撇在腦後,再也想不著什麼恩深義重鰈鰈鶼鶼的話了。自被杜太后毒打,昭妃心上已有三分悔悟,漸知做妃子的難處,還是做常人的妻子快活。怎經得起神宗帝用甘言一哄,謂將來要廢去皇后。昭妃的心重又熱起來,甚至生了做中宮的妄念,巴不得神宗帝立刻實行。

  豈知神宗帝在醉中把真情一齊吐露。昭妃聽了方知廢後的話神宗帝完全是假說的,自己受了他的欺騙了。思前想後,便轉想到芝卿身上,覺得他年紀又輕,品貌又俊秀,言語的溫存、舉動的體貼實在天下男子當中少有的。昭妃越是想著芝卿,愈覺神宗帝的沒情可厭了。

  適值任芝卿北來,央托中官寄個信息與昭妃即劉秀華那個中官恰好是馮保。當下馮保懷了芝卿的信竟來永甯宮見昭妃,把遇見芝卿的事細細講了一遍,又謂幸而撞在他手裡,萬一落在鄭貴妃羽翼們的掌握中那不是糟了嗎?昭妃點頭謝了馮保,並笑著說道:「相煩的事正多,這可要拜託你的了。」

  馮保笑道:「都包在咱的身上就是。」

  說著辭別自去。這裡照妃拆開芝卿的信來,書中大半是怨恨之語,說昭妃貪戀富貴,忘了舊情。

  照妃讀畢,淚珠兒已點點滴滴地流個不住,頓足咬牙,只恨她的姐姐。因這事全是晉妃要扳倒鄭貴妃才弄假成真的。再說任芝卿自送秀華登程。回來狠狠地哭了一場,弄得他茶飯也無心吃了,一天到晚,和神經病似地獨自去坐在書房裡,一會兒大笑,一會兒又痛哭,忽然又放聲大哭起來了。這樣地鬧了有十多天,飲食只喝些粥湯,要叫他吃飯,比吃藥還要難過。

  一個人能有多少的精神?經得這般地糟踏。不上一個月,已是面黃肌瘦不像個人了。好好的少年變成這個樣兒,朋友親戚們見了,幾乎不認識芝卿了,芝卿一天不如一天,就病倒榻上,休想支持得起身。他母親只有這個兒子,急得求神問卜、請神禳鬼,鬧得一天星斗。

  芝卿的病還不曾見效,他母親倒快要同他走一條路了。芝卿平日是很孝他母親的,知道自己太不愛惜身體,致令老母親憂心,於是便耐心調養病漸有了起色了。哪裡曉得禍不單行,一天的清晨,芝卿扶杖起來散步,驀見他的母親一個倒栽蔥跌在地上,一動也不動了。要知芝卿的母親怎樣,再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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