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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回 香閨傳絕技途殺惡客 禁宮遞情牘夜會徐娘(2)


  說罷令眾羽黨退下去,揚一揚手裡的銅鞭,望尚玉的頭頂和泰山般打下來,尚玉忙閃過,回手就是一拳,和尚用鞭架開了。一僧一俗,兩人在空場的地上往往來來地鬥了起來。這樣地戰到三四十合,和尚越鬥越勇,拿一根銅鞭舞得水也潑不進去,端的使得好鞭法。尚玉到底是空手,鬥到五六十合,漸漸地有些乏力了,便忽地變了一趟猴子拳,只上下左右地跳躍趨避。和尚哪裡肯舍,他想自己用了傢伙還打不敗尚玉,心裡又急又氣,那根銅鞭更使得神出鬼沒的,一步緊一步地向尚玉逼來。

  尚玉這時已累得一身是汗,手裡雖和那和尚狠鬥,卻只能遮攔架格,並無還拳的力量。正在危急的當兒,船上一班客人和船夫見尚玉逐漸倒退下去,似有些不濟的樣兒,於是發個暗號,各人將銅錢抓了一把,豁郎的一響,齊齊撒在地上,口裡大嚷道:「和尚的銅鞭打散了!」

  那和尚正使鞭如風,猛聽得眾人說他鞭散了,不覺吃了一驚,忙抬頭看那鞭時,驀然狂叫一聲,倒在地上亂滾。和尚的黨羽要想來救,被尚玉一頓的拳腳,直打得落花流水,四散逃個乾淨。眾人再瞧那和尚,已睡在地上動彈不得,眼孔中插著兩隻象箸,眼珠突出,箸尖直透腦後,流著花紅腦漿死了。原來尚玉令眾人撤錢,齊嚷和尚銅鞭散了,知道和尚一定要著急顧鞭,尚玉趁和尚向上看鞭的空兒,從靴統中抽出象箸,戳人和尚的眼中,手腳的敏捷迅速,真出人意料。

  眾人當時瞪著眼看著,只見尚玉略一俯身,和尚已倒在地上了。哪知有本領的人,眼兒斜不得一斜,就被人乘了隙去了。

  這時二十艘船上的客人,無不贊尚玉的技藝精極。船夫見和尚已死,便解纜開船。從此這個渡口,人民隨時可以安渡,沒有人來阻擋了。眾人渡到對岸,都向尚玉稱謝,船夫也再三叩謝尚玉替他們除了一害。尚玉頭也不回的顧自己走了。

  又走了幾天,看看將到家了,瞧手上的紅痕,消去了四點。

  及至到了家裡,珍姑驗看紅痕,七點消去了四點,便詰問尚玉鬧了什麼事?尚玉不好隱瞞,把用象箸戳死和尚的經過說了一遍。珍姑大驚道:「這個和尚,是我父親的同師兄弟,叫做烏缽和尚的,你如今把他弄死了。他還有一個徒弟金靈子,本領十分高強。他打聽得是你下的毒手,金靈子不要來報仇的麼?」

  尚玉見說,急得面色如土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珍姑歎口氣道:「我叫你路上不要多事,現在真的闖出禍來了。倘我父親尚在李勝芳時已逝世倒不必害怕,目今我父親已死,金靈子若來,沒人敵得他過,那可怎麼好?」

  尚玉道,「俺打死那和尚,又不曾宣佈姓名,金靈子怎會曉得?」

  珍姑頓足道:「交手時你所用的象箸,這一路秘傳,除了我父親,誰都失傳的。內行人一瞧,就曉得是我父親手下的人,還要打聽姓名做甚?」

  尚玉見珍姑似這般地著急,料想不是假的,心裡很是憂慮。

  韶華不居,又是春盡夏初了。一天通州來了個少年和尚,沿路問李勝芳家裡。有人來告訴珍姑,珍姑驚道:「金靈子來了,等我前去會他。」

  尚玉說道:「他又不尋上門,俺們轉去找他麼?」

  珍姑說道:「他既來了,躲也是躲不過的,終是有一番廝鬥的,不如和他去拼一下再說」。於是珍姑匆匆地結束停當,帶了應用的利器,竟自出門去了。尚玉在家裡眼巴巴地望著,自辰到了午後,還不見珍姑回來,尚玉心裡萬分著急。

  看看日色西沉,明月東升,珍姑依舊影蹤沒有。尚玉不由得心慌起來。

  正要出門去探視,忽聽簷上瓦聲一響,珍姑躍下地來。燈光下見她玉容蒼白,一言不發地走進室中,撲地倒在炕上,沉沉地睡去。直到三更多天,尚玉翻來覆去地睡不著,驀見珍姑從炕上躍了起來,歎了口氣,似又睡下。過了好一會,才回身轉來,握住了尚玉的右手,垂淚說道:「我和你三年恩愛夫妻,不圖分別在今日。」

  尚玉聽了,忍不住眼淚紛紛地道:「你好好的人,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來?」

  珍姑答道:「我晨間出去,正與金靈子相遇,他施出平生的絕技和我對敵,用金爪法把我抓傷,創及心肺,恐不能活了。但他也被我擊著一次仙人掌,雖不至於死,治癒後必成殘廢。我死之後,那殘廢和尚就是我的仇人,此怨要你與我報的。」

  珍姑說到這裡,聲音慢慢地低下去,兩眼往上一翻,嗚呼哀哉了。

  珍姑死了,尚玉大哭一場,把上等衣棺盛殮了,即日舁往南山麓安葬。當尚玉遇見紅燕時,珍姑已死了一年多了。尚玉自結識了紅燕,曉得武藝比自己好,便要求紅燕助他替珍姑報仇雪恨。紅燕慨然允許了。兩人一路去打叫金靈子的住處,聽說在江西狼山的山麓裡,搭著茅篷子在那裡靜修。尚玉前去見他,那金靈子的一隻左臂已經廢去,只剩得一隻右臂了。可是金靈子雖獨臂,鬥起來還是甚兇猛。

  尚玉看看有些抵擋不了,紅燕在旁,暗暗發出一支金鏢,打在金靈子的右腕上。金靈子「哎呀」一聲,右手的刀便拋去,就奮著獨臂狠鬥。尚玉手裡有了器械,究竟占著上風,又被紅燕前後夾攻,金靈子不能抵禦,回身待要逃遁時,紅燕大喝一聲,飛劍把金靈子的半個天靈蓋劈去,尚玉搶上一步,對準金靈子的前胸只一刀,早已了帳。兩人將金靈子的屍首抬入茅篷中,放起一陣火來,並金靈子的死屍也燒得精光。尚玉報了珍姑的仇恨,紅燕和尚玉分別,往西蜀而去。

  尚玉這時也和紅燕一般地飄流江湖,做些安良除暴的勾當。那時通州圓光寺裡有個老和尚叫普明的,年紀九十多歲了,還能使得百四十斤的鐵禪杖。尚玉不時到圓光寺裡和普明閒談,交情很是深厚。一天尚玉又到圓光寺去,見了普明,寒暄過了,就講些閒話。尚玉無意中回顧,見禪房中坐著一個秀士打扮的少年,似在那裡落淚。尚玉問道:「那少年是誰?」

  普明歎息道:「說起那個少年來,話很長咧。據他自己說;是青陽人,因打探他那愛妻的消息,從青陽趕到北京來,也著實受些風霜的勞苦。到得本寺,資斧日盡。聞得他妻子也被幽禁了,他心裡感傷不過,便在寺後解帶自縊。老衲聞得隱隱的哭聲,往寺後去看時,正見他在那裡吊上去,老衲硬把他救了下來。

  然老衲已衰敗無能了,待替他設法,倒也沒有好的機會,此時方在為難咧。」

  尚玉聽得那少年秀士千里來尋他的妻子,必是個有情的男子。況他的妻子怎會到北方來的?內中當有隱情。於是令那少年秀士出來說個明白。那少年見尚玉相貌不凡,英俊之氣流露眉宇,知是非常人,忙行下禮去。尚玉謙讓了一會,相對坐下,便問那少年自盡的緣由。那少年還沒開口,先撲簌簌地滾下淚來。尚玉安慰他道:「你且不要心傷,有甚不好對人講的隱情,只顧和俺說了,俺可以替你出力,決不推諉的。」

  那少年謝了,才慢慢地自道了姓名,說是姓程名鵬,字萬里,是青陽人。妻子姓徐名翠琴,還不曾娶過門,被縣令甘黎棠強選為秀女,獻進宮中。前曾輾轉托人,送進一封信兒去,終沒有回音出來。現今聞得內監們傳言,妻子充了宮侍,以拒絕皇上的召幸,被幽禁在深宮裡,從此越發信息沉沉,玉人杳然了。程萬里說到這裡,又不禁痛哭起來。尚玉奮然說道:「專制的皇帝,又有那些貪官為虎作倀拆散人家的夫婦,這罪惡還是那班汙吏造成的。皇帝雖尊,他一天到晚踞在宮裡,哪裡知道外面的事。」

  說罷對程萬里道:「你要和妻子見面麼?」

  程萬里忙答道:「那時小可日夜所希望的,只是辦不到罷了。」

  尚玉笑道:「俺既許你設法,你但安心住在這裡。俺早晚自有佳音給你。」

  程萬里聽說,連連叩下頭去。

  尚玉一面把程萬里扶起,一面笑看著普明和尚道:「被你們出家人說起來,俺又要多事了。」

  普明也笑了笑,尚玉便起身辭去。這樣過了有半個多月,程萬里天天望那尚玉,把脖子也望長了。一天的晚上,猛聽得打門聲急迫,程萬里出去開門時,只見尚玉同了一位美人進來,定睛細看,那美人不是翠琴是誰?兩人見面,好似在夢中一樣,不知是悲是喜,弄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。還是程萬里想著,忙回過來和翠琴向尚玉拜謝。等到兩人起身,抬頭看尚玉已不知哪裡去了。要知尚玉怎樣走了,再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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