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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測字知機嚴嵩拜相 報怨雪恨楊女謀王(1)


  卻說世宗帝困在火窟中,正和內監康永痛哭的當兒,忽見侍衛官陸炳飛步搶將入來,見了世宗帝喘息說道:「何處不尋到,陛下卻在這裡。火快要燒到了,還是冒險出去吧!」

  說畢,不管三七二十一負了世宗帝,往外便走。康永見有了救星,忙跟在後面。陸炳背了世宗帝在前,突煙冒焰地向著烈焰中飛奔,康永也隨後疾走。腳底下的瓦礫都被火燒得通紅了,走在上面,靴履傾刻灼穿,膚肉受焚,痛疼萬分,但要性命,不得不忍痛力行。待到出得火窟,康永的兩腳已紅腫非常。陸炳救出了世宗帝,雙腳也被火所傷,鬚髮一齊焚去。陸炳平素本稱美髯,如今頷下于思於思的,變為牛山濯濯了。

  當下世宗帝經陸炳冒火負出,在涵清閣坐下,看陸炳時,遍身盡是火泡,兩足也站立不住,撲的倒在地下。康永也弄得灼傷好幾處。世宗帝便親自去扶起陸炳,令他坐在龍墊椅上。

  這時陸炳已昏昏沉沉地,竟人事不省了。世宗帝點頭歎息,再聽外面,喊聲漸遠,心神始得略定。不到一會兒,宮侍內監等慢慢地走集,涵清閣中就此患了人滿。又見內侍楊任來報,賊人已被都督朱亮臣帶了御林軍馬殺退了。世宗帝聽了,這才放心下來。又過了一刻,朝中內外大臣紛紛來宮門口請安,世宗帝傳諭,著侍候在華光殿。又報都督朱亮臣殺散賊眾,並獲住首逆,請旨發落。世宗帝也命在華光殿候旨,一面令請太醫院來與陸炳及康永兩人診治。世宗帝又帶了五六名內侍,登輦赴慈慶宮,謁見章聖太后,昭聖太后張太后也在那裡,世宗帝見兩太后皆無恙,心中很是安慰,於是和章聖太后略講了幾句,便昇華光殿。

  群臣請過聖安,都督朱亮臣即出班跪奏道:「團營都督兼京師兵馬總監江彬舉叛,膽敢率領部下勁騎賺開禁城,殺進乾清門,毀了排雲、涵芳兩殿,又焚去紫光閣、玉皇閣等,經臣聞警急驅羽林軍和他廝殺,當場格殺叛賊部下副總管傑臻美、都監王雲芳、副將張達、副指揮羅公亮等。江彬見事敗要想逃走,被指揮劉光雲擒獲,現並其家眷十三人,均就縛待罪。」

  世宗帝聽了,勃然大怒道:「江彬是先帝嬖臣,以市井無賴疊授顯爵,不思報主,反敢擁眾變叛,實屬罪不容誅了。」

  說著加顧楊廷和說道:「江彬逆罪已顯,無須再經刑讞的了。」

  楊廷和點頭,世宗帝就提起筆來,書了一個「斬」字,由內監將諭旨遞給朱亮臣。世宗帝令朱亮臣為監斬官,把江彬一門十三人,著盡行棄市;江彬一人,擬淩遲處死。還有王雲芳等一千人,既死應無庸議,餘黨概行免究。又令內務府撥帑將排雲、涵芳兩殿,及紫光、玉皇閣等重行建築,限日竟工。

  這件大逆案了結後,京師的人民轉危為安,都佩服世宗的英毅果斷。那時上有英主,下有能臣如楊廷和、毛紀輩。世宗帝又起複前大學士楊一清、尚書王守仁等,真是萬民慶倖,天下很有承平的氣象。世宗帝也益加勵精圖治,對於外來章疏,雖經閣臣的批閱,世宗帝尚須親自過目。而且批答奏牘,多洞中竅要,為老於政事的臣工所不及。只是有一樣缺點,就是和陳皇后不睦,常常相勃谿的。所以世宗帝欲另行冊立貴妃,宮侍當中,卻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。

  一天,世宗帝忽地記起從前武宗不時微服出行,今自己要選立貴妃,也可以私行出宮,往民間去選擇,怕不弄他一二個稱心如意的美貌佳人。主意打定,便攜了內監胡芳,改裝出宮,一路望著大街上走來。

  這天是四月初八,俗稱是浴佛節。京師風習,到了浴佛節的那天,不論男女老幼都往名觀臣寺進香,紅男綠女無不拜倒蒲團。以是一般紈絝浪子也打扮得和花蝴蝶似的,往來寺觀中,借此飽餐秀色。那些蕩婦淫娃,乘間晤會情人。當時寺觀裡的熱鬧,真是罄竹難書。粉白黛綠的妖豔冶麗,也非筆墨所能描摹。還有各寺觀的左近,江湖技術、醫蔔星相都來趁勢做些買賣。

  世宗帝由胡芳引導,先往拈花寺中去遊玩。這座拈花寺在東安門外,為京師有名的大寺,香火之盛,都下寺觀中可稱得首屈一指了。世宗帝便進寺隨喜了一會隨喜,遊寺也。見進香的婦女千百成群,老少妍蚩各自不同,便都妝飾得嫋嫋婷婷,臉上塗脂抹粉,煞是好看。世宗帝從不曾瞧見過這種打扮,就是在興邸的時候,一年中只有出來一兩次,每次總是僕從們擁護著,前後左右差不多把他的視線也遮蔽了,哪裡有這樣的散漫。世宗帝看了那班婦女離奇光怪,不由地笑了起來。

  其時拈花寺的兩旁,滿列著江湖上人的篷子,如賣拳的、售藥的、看相的、測字的。就中一個術士,布招上大書「嚴鐵口知機測字」。世宗帝生性好奇,若強著要開魔殿之類,逢到了可異的事,往往喜歡親自嘗試的。這時見嚴鐵口的測字很有些奇特,便和胡芳擁上前去,分開眾人,在嚴鐵口的攤旁坐了。

  嚴鐵口見世宗舉止不凡,忙笑著說道:「尊駕敢是要測字還是問字?」

  世宗帝笑道:「俺就問字怎樣?」

  嚴鐵口道:「如其問字,請書一字出來,在下就能測知來意。」

  世宗帝隨手寫了個「也」字。嚴鐵口笑道:「尊駕是為選內助而來的。」

  世宗帝見說,不覺暗自納罕道:「朕要選貴妃,怎麼他已知道了。」

  想著故意沉著臉道:「怎樣見得是來選妻子的?」

  嚴鐵口說道:「尊駕這個『也』字,是文辭中的語助詞如焉哉乎也。

  這字既是助詞,『也』加『土』又是個『地』字,坤為地,是女子,所以咱自知尊駕覓內助來的。」

  世宗帝連連點頭道:「你這個字果然測得不差,但俺現今已有內助了,不識可好麼?」

  嚴鐵口笑道:「就『也』字看來,恐怕難得和睦。因『也』字加『人』為『他』字,尊駕有『也』無『人』,不成其為『他』字,是有內助,實和沒有內助一樣。又『也』加水為『池』,加馬為『馳』,今言『池』而無水,言陸而無馬馳也,是夫婦不能水陸並行,明明是不和睦了。現在的賢內助可是三十一歲麼?」

  世宗驚道:「不錯!確是三十一歲(世宗陳皇后時年卅一歲)。」

  嚴鐵口笑道:「尊駕的『也』字,很像『卅一』兩字,既然講到內助,咱就測機猜一下。」

  世宗帝道:「俺眼前氣色怎樣?」

  嚴鐵口道:「咱不能看相,不知氣色是什麼,只就字論事,尊駕必已受過驚恐,這是小人的作祟。以『也』字加蟲為『她』,她是妖的意思,想尊駕是被妖捉弄過了。」

  世宗帝見嚴鐵口論事和看見的一般,不禁相信他到了十二分,隨手又寫了個「帛」字道:「你看俺是做什麼的?」

  嚴鐵口正色道:「『帛』字具皇者之頭,帝者之足,尊駕當是個非常人了。」

  世宗帝怕他說穿了,被路人注目,忙拿別話把他支吾開了。於是給了潤筆,問嚴鐵口姓名,鐵口回說:「叫做嚴嵩,別字山嶽,號叫仙峰,是分宜人。弘治孝宗年號十六年曾舉孝廉,以家裡清貧流落江湖,測字糊口。」

  世宗帝記在心上,別了嚴鐵口,又去各大寺院中遊覽了一遍。在昭慶寺中看見兩個女郎,羅衣素服,都生得月貌花容,很是嬌豔。世宗帝本來是要選嬪妃,就和內侍胡芳隨著女郎們慢慢地回去,見兩人並肩走進丞相胡同去了。世宗帝記憶了地名,是日匆匆還宮。

  第二天即頒下兩道上諭:一道去召測字的嚴鐵口,一道去丞相胡同,致聘昨天目睹的兩個女郎。不一會,致聘的內監回來說,那兩個女郎,一個是方通判的女兒。一個姓張,是張尚書的侄女。方通判和張尚書的家屬聽說是皇帝要選做貴妃,自然不敢違忤。當時驗了諭旨,由方通判及張尚書的兄弟,兩家親自同了內監,把女兒送進宮中。世宗命兩個女郎入覲,果是那天所親見的,便一併納做嬪人。其時嚴鐵口也宣到了,世宗帝立時在便殿召見。嚴嵩的奏對十分稱旨,授為承信郎。不到一個月,已擢嚴嵩為戶部司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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