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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回 老王爺啖蝗留古跡 小杜宇鬥獅展奇能(1)


  卻說憲宗看了襄王祁璿的奏疏,忍不住流淚對大學士汪直說道:「老皇叔為拯萬民,竟身與災蟲相抗,以至殉災。這樣的耿耿忠忱,死得也真可憫了!」

  汪直聽說,就禦案上瞧那疏文,卻是襄王祁璿的遺疏,述那河南的蝗災情形,真敘得慘目傷心,痛哭流涕,結末說自己悲憫百姓受災,將以身殉災的主旨,講得極激烈感慨。汪直看畢,也不由點頭歎息。

  原來襄王祁璿是瞻墡的兒子,從前瞻墡就封在長沙。瞻墡逝世,長子祁璿裁爵便改封在河南。瞻墡在英宗朝也很立下些功績,當英宗被擄北去,回國後隱居南宮,景帝諭令大臣不准朝覲,瞻墡嘗上書景帝,勸他按禮朝參。等景帝見廢,英宗在奏疏當中尋出瞻墡的奏章來,不覺十分感動。從此便對於瞻墡就格外器重。

  憲宗受英宗的遺訓,命改封襄王祁璿往河南。祁璿奉諭後攜眷入覲。襄王的愛妃秦氏祁璿的妃子和錢太后是表親,乘著進京的機會,便進宮朝謁錢太后。那時憲宗恰巧在側,見襄王妃生的雪膚杏肌,花容月貌,不覺心動。又值襄王妃是夜留在宮中,憲宗很是戀戀不捨,只礙于禮節和錢太后的眼睛,不好任性做出來,勉強地退出宮去。

  憲宗回到寢殿,也不召幸妃子,獨自呆坐了一會,和衣睡著。第二天又忙忙地臨朝罷,趕往錢太后的宮內想去看那襄王妃秦氏,不料秦氏已早出宮去了。憲宗撲了個空,心裡悶悶不樂,經日短歎長籲,好似失了一件寶貝一般。內侍黎孫見憲宗晝夜不安,微微地被他窺出了心事,先把言語來試探一下。

  憲宗歎口氣道:「朕的心裡有事,與你說了還是無益的。」

  黎孫忙跪下道:「奴婢受皇上的厚恩,雖有蹈火的事,也要去幹他成功。至若小事更不必說了。」

  憲宗因黎孫說得懇切,就把看中襄王妃子的意思約略講了,又說王妃是自己的嬸子,即能實行,於人倫上似乎說不過去。黎孫笑道:「陛下身為天子,有什麼事不可以做得,況那襄王妃又是太后的表親,只要慢慢地想法,沒有做不到的。」

  憲宗笑道:「黎兒,你如其能夠替朕把這件事幹得好,自然重重地酬答你。」

  黎孫領諭出宮,竟自去見襄王,將憲宗看上王妃的話直捷痛快地說了一遍。襄王聽了,覺得事出意外,不免非常地驚駭。

  經黎孫反復陳說,把其中的利害,比喻得十分透徹。又說:「皇上既起了此意,王爺如過於拗執,必至禍生不測,就要弄得骨肉相殘了。」

  黎孫說時,聲色俱厲,襄王不禁動容。沉吟了半晌,慨然歎道:「他這樣不顧人倫,俺亦何惜一妃子。」

  說罷便進內去了。不到一會,襄王出來向黎孫道:「俺和秦妃商量,她為保全俺的幸福生命,並免骨肉猜忌起見,自願進宮去侍候皇帝,你並回去複旨,俺在三天內送秦妃進宮就是。」

  黎孫大喜道:「王爺大度,必蒙皇上寵任,將來後福無量。」

  襄王連連搖頭,令黎孫速去。

  當下黎孫別了襄王,也不進見憲宗,只在宮內靜待消息。

  到了第三天的午晌,果見襄王親自送了秦妃進宮,黎孫忙去接著,便捏傳上諭,命襄王退去,黎孫導引秦妃進了寧遠門,暫在水月軒中等待,自己卻挨到了晚上來見憲宗道:「美人已經來了。」

  憲宗跳起來道:「有這樣容易的事,朕可不信你的話。」

  黎孫故意遲疑了一會道:「陛下可下旨召幸,看來的是不是?便立見分曉了。」

  憲宗笑道:「她在王府裡,怎樣地去宣召?」

  黎孫只催著諭旨,憲宗即命尚寢局遞一枝綠頭簽給他,黎孫領了召簽,去導秦妃進了寢宮,照例經過檢驗室,兩個人把秦妃接了進去。

  憲宗就燈下望去,見確是秦妃,真是又驚又喜,便暗暗佩服黎孫的手段敏捷。但憲宗在未見秦妃之前晝夜坐臥不安,這時真見了秦妃,究竟攸關名分,轉覺心下慚愧起來,點點地做聲不得。秦妃兀坐著也是一語不發,也不向憲宗行禮。

  兩個人默拼了好半天,到底色膽包天的憲宗皇帝搭訕著對秦妃問長問短,引秦妃開了口,兩人漸漸地有說有笑,回答相應,慢慢地親熱了。結果是同進羅幃,了卻五百年前的宿債。

  兩人把這筆帳算訖,憲宗問起秦妃的年齡和芳名,秦妃回說是十九歲,小名芸香,陝西人,嫁襄王才得三年。憲宗聽說,心上便起了一個疑問,以錢太后不是陝人,和秦妃同是兗州籍,現在秦妃自說是陝人,地方就是不對。況襄王祁璿,十五歲便立妃子的,秦妃自謂只嫁得三年,就算他十九歲,也已嫁得五年了,這是第二樁疑竇。不過面子上,暫時不去說穿她。

  憲宗自幸了這個嬸子妃子,幾次要冊立她做貴妃,秦妃怕惹人笑話,堅辭不肯受封。這樣地過了一個多月,襄王已就河南封地去了,憲宗寵愛著秦妃,天天召幸無虛夕。有一日,憲宗和秦妃並枕睡著,到了司禮監來宮門前朗誦祖訓,憲宗起身跪聽,覓得床上空虛無人,聽訓已罷,回頭喚那秦妃,不見答應。其時天初破曉,燈光暗淡,朝曦未升,宮中昏暗不明。憲宗令宮人掌上明燭,四覓不見秦妃,宮人等在宮內外、更衣室、淋浴室、裝飾籠薰香,室、彤史、司膳、尚寢等都找遍了,沒有秦妃的影蹤。

  憲宗很是詫異,一面檢視秦妃的私藏,並憲宗饋賜的珍寶,也一樣不曾移動。於是立即召總管太監王真來偵查,仍無下落。

  宣那司閽的太監侍衛詢問,回說宮門下鍵後,便無人敢擅自進出。憲宗見大家忙了一天的星斗,依舊毫無頭緒,只得上輦去臨朝。待到視政畢,又回宮查察,秦妃還是消息沉沉,又不敢去白錢太后。憲宗納幸秦妃本瞞著太后的,因秦妃與錢太后是表姊妹行,今憲宗納為妃子,在太後面上似太沒交代了,不得不隱瞞了太后做事。

  當下憲宗失了秦妃,勃然大怒道:「禁闕中竟然會失蹤妃子,內外大小宮監侍衛,卻一人也不知道的,那還了得嗎?現限三天,必須尋得秦妃回話,否則自總管以下,一例處罪。」

  這道旨意一下,總管太監王真和各宮各殿各門的太監首領和各宮女領袖,都慌得同船頭上跑馬般地走投無路了。

  幸虧那總監王真,稍得憲宗的信任,再三地叩頭要求寬限,甚至痛哭流涕。憲宗才終限十天,十天之內如沒有秦妃的消息時,就要砍去腦袋的了。王真見憲宗正在盛怒,不敢再求,只好領了諭旨出來,和各處的首領太監商議,有的說秦妃投井或投河自盡的,有的說必是襄王派了有本領的人,躥進宮來把秦妃盜去了。

  王真見兩說都有些意思,以自盡當必不出宮外,只命小內監向宮廷各處花池流泉中細細地去打撈,一面去告知五城兵馬司,將內外皇城緊閉起來,挨戶搜查,又行文各郡邑關隘,認真偵查。這樣地鬧了四五天,連秦妃的一點影兒都沒有,把個王真急得要死。

  憲宗失了愛妃,也終日愁眉雙鎖,還時時把秦妃的遺物取出來把玩一會,歎幾聲。似這般地虛空咄咄,忽在秦妃的鏡奩裡面,尋到了一張花箋,箋上用小楷書著兩首詩詞,上款是芸香吾妹,下款是署「知心隴西生」上。那詩句道:

  寂寞秋將暮,淒驚獨夜舟。
  人比黃菊瘦,心共白雲悠。
  詩苦因愁得,殘燈為夢留。
  不堪思往事,逝水少回流。
  ——暮秋

  蓮花蓮葉滿池塘,不但花香葉亦香。
  姊妹折時休折盡,留他幾朵護鴛鴦。
  ——採蓮

  春色桃花秋海棠,夏蓮心苦怨銀塘。
  一樓霜月晶查簾,總為清吟易斷腸。
  ——題畫

  春雷發地見天根,春色巫山季女魂。
  蝴蝶夢中三折徑,枇杷花下一重門。
  莎汀沙軟眠鳧子,菜圃香清接稻孫。
  卻怪漫空飛柳絮,化萍點破小潮痕。
  ——隴西生作

  年年新綠長新根,春暖香迷蛺蝶魂。
  剛伴杏花開二月,恰承翠輦山重門。
  隨風拂拂離侵裙,履帶雨離認稻孫。
  最好深閨小兒女,多情攜侶伴苔痕。
  ——芸香和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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