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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向榮大戰武昌城 錢江獨進興王策(3)


  且說楊秀清兵敗之後,退入妙河,因聽得大王既定武昌,即收兵回至城裡,先告訴兵敗原因;言下有憤恨李秀成擁兵不救的意思。洪天王安慰了一會。未幾李秀成一到,天王道:「東王兵敗,若得賢弟進兵援應,恐向榮未必遽行得志也。」

  李秀成道:「隔江相向,即馳救已不及;且起程之時,弟屢諫東王不可渡江,東王不從,故遭此敗。臣弟勉強渡江相救,恐半渡被擊,則兩軍俱敗矣。弟非畏死,誠以同敗無益也。弟蒙大王賞識,屢委重任,自愧資望較淺,不足服人,故前失于蕭朝貴,今又再失于東王。自今以往,弟願為偏裨,以從諸王之後。否則有令不行,勝敗非敢知矣。」

  洪天王聽罷,默然不答。時錢江在旁,亦隨口答應:「弟屢言向榮雖短於謀,惟久經戰陣,臨事謹慎,且驍勇耐戰,未可輕視;東王自恃其勇,不聽吾言,故至於此。非李秀成之咎也。」

  天王點頭稱是。一面分賞有功諸將,並賞李秀成,以為進諫者勸。東王心上,自然不服。惟素知李秀成智勇過人,不欲與他失歡,外面還與他巴結。秀成心知其意,亦不計較。

  那一日天王,請諸將商議進兵何處時,聽得江忠源與向榮各軍已分屯黃州、興國、大冶各州縣,江甫授軍亦至,因此清軍聲勢複振。又聽得清廷因常大淳已死,已調胡林翼為湖北布政使,兼署巡撫。故洪天王之意,不欲遽離武昌,以下江南。楊秀清便乘勢進道:「長安為古帝王建都之地。重關迭險,可以久守。不如遣兵由河南直取長安,以為基業;然後分兵四川,握險要而圖之,亦一策也。」

  黃文金道:「四川天府之雄,漢高因之以成帝業;武昌四戰之地,斷難久守。東王之言,願大王從之。」

  錢江道:「江南乃國家著華之地,進可以直趨北京,退亦可以自持,此用武之地,而大王若舍此不圖,改兵而西,使滿清徐複元氣,誠為大王不取也。」

  洪天王聽罷未答。時已議論紛紛,大半以取長安及西川為善策;主取金陵者,只錢江、李秀成、石達開三人。洪天王不能決。各臣工退後,錢江獨尋李秀成說道:「東王得志,吾輩無噍類矣。若改兵西向,則天下事從此去也。天王初猶言聽計從,近來反懾于車王之勢,如何是好?」

  李秀成道:「同室操戈,是不可為。何不把大勢詳奏天王,看他有轉意否?」

  錢江以為是。便回府乘夜擬定《興王策》一篇,越日進諸洪天王。天王把來一看,策道:

  臣弟江言:
  伏惟大王首事之初,笄發易服,欲變中國二百年胡虜之制;籌謀遠大,創業非常,知不以武昌為止足之地也明矣!今日之舉,有進無退:區區武昌,守亦亡,不守亦亡;與其坐而待亡,孰若進而猶冀其不亡。不乘此時長驅北上,徒苟安目前,懈怠軍心,誠無謂也!清初吳二掛起兵之時,不數月而南六省皆陷,地廣人眾,自謂稱雄。然遣將四出,不出湖南一步,擾攘十餘年,終底滅亡,前車其可鑒也!或謂武昌襟帶長江,控汴梁,而引湘鄂,握險自固:然後間道出奇,以一軍出泰川,定長安,擾彼關外者;或以一軍驅夔慶,取成都,定四川,以為基業者。不知秦隴四塞,地錯邊鄙,人悍物嗇,糧食艱難;且重關迭險,縱我攻必克,必大費兵力。勞而無功,固貽後悔;得不償失,亦棄前功。況削其肢爪,究不若動其腹心之為愈也!至於四川一局,今昔異形。其在蜀漢之時,先以諸葛之賢,繼以姜維之智,六出九伐,不得中原寸土;賴吳據長江之險,以為唇齒,尚難得志,況今日哉?方今天下財庫,大半聚于東南。當此逐鹿于甯謐之時,欲以四川一隅敵天下,江知無能為也。以江愚昧,不如舍西而東:金陵建業,皆帝王建都之所;淮泗、汴梁,實真人龍起之方。宜先取金陵以為基本;次取開封,以為犄角,終出濟南,以圖進取。握齊魯之運河,可以坐困通倉之食;截南北之郵傳,可以牽制異族勤王之師。然後約我老萬,以攻梁廈;檄我丹山,以攻溫處,所過則秋毫無犯,所至則結納賢良,而民有不完發易服,簞食壺漿以迎者,江未之信也!南京不下,則江東不得渡;豐沛不陷,則青兗不得進;山東不定,則燕京不戒嚴。糧槽困於內,漢心離於外,孟子所謂不嗜殺人者能一之,正此時也。今日之事,勢成騎虎,萬一頹情,轉致蹉跎。成敗之機,間不容髮。我軍遠離鄉井,志切從龍;聞進則同心同力,踴躍爭先;聞退則畏首畏尾,存亡莫保。戎衣兩截,舍舍沖陷,渡河而後,無複作南還之望者,皆欲立功名,複漢祚,誓九死以垂勳,不願一生而伏莽也!誠因時而勵之:群策群力;一可當百,萬戰何敢辭?時哉不可夫!席前之箸,江願借而籌之;馬上之策,江願指而先之也。俟南京底定之後,招集流亡,襪厲兵馬,扼要南堵,揮軍北上,左出則趨江北以進戰,急則可調淮陽之軍以繼之;右出則掘河海以拒敵,急則可調開歸之軍以應之。南陽、江寧,則發一軍以突其西,略攻河內州縣,乘勝入晉,直抵燕冀無返斾!杭、嘉、金、衢,別以一軍沖其東,應我沿河舟師,相機定浙,候間窺閩,無輕舉。兵不止于一路,計必出於萬全。先固江南之根本,徐定新造之人心。修我政理,宏我規模,外和諸戎,內撫百姓,則西而秦蜀,東而豫粵,可傳檄而定。此千載一時之機會也!自漢迄明,天下之變故多矣!分合代興,原無定局。晉亂于胡,宋亡於元,類皆恃彼強橫,賺盟中夏;然種類雖異,好惡相同,亦不數十年奔還舊部。從未有毀滅劄義之冠裳,削棄父母之毛血,義制甚匪,官人類畜,中土何辜?久遭塗辱至如是之甚者也!帝王自有真,天意果誰屬?大任奮興,能不勖諸!更有期者:旌斾所指,與民無逆;提劍號召,是漢即從。便知今日之舉,並非無名之師:仍知中國之仍為華,不肯終變于戎狄。王者發韌,彰明較著,陣堂旗正,不必秘詐;軍行令肅,所至則歸。彼縱有滿洲蒙古,殫精竭慮之臣;吉林索倫,精騎善射之將,雖欲不望風投順,我百姓其許之乎?方今天下以利為治,上下交征,風俗之壞,斯已極矣;亡國為奴,慘受桎桔,人心之憤,亦已久矣;納賄損民,靦然民上,縉紳之途,亦已汙矣。磅薄鬱積之氣,久而必伸。有王者起,孰不去其舊染之汙,拭目而觀其新命之鼎哉!佈置條度,此其大略也!欲成基業,願勿他圖。夫草茅崛起,締造艱難,必先有包括之心,寓乎宇宙,而後有旋乾轉坤之力。知民之為貴,得民則興;知賢之為寶,求賢則治。如漢高祖之恢宏大度,如明太祖之風夜精勤,一旦天人應合,順時而動,事機之來,莫可言喻。否則分兵而西,武昌固不能久守;且我之勢力一渙,即彼之勢力複充。久之大勢一去,不能複振。噬臍之悔,誠非吾屬所忍言者矣!江自論文於寒賤之中,奔馳於患難之際,外托君臣之義,內聯兄弟之情,義重恩深,方粉身不及圖報;況乎誤國之謀,何忍坐視。茲透觀大勢,力審機宜,謹就管見所及,擬定興王之策十有二條,伏乞採擇施行!

  洪天王看罷,乃歎道:「靖國王不世才也!朕如何不聽。」

  便拿定取金陵主意。想罷,又把十二條興王策,細細看下去。管教:萬言進策,即回天意定漢基;五道興師,又把長江成戰地。

  要知錢江《興王策》如何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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