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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回 夫妻易位少帝弄玄虛 甥舅聯婚嗣君消豔福(2)


  呂太后明知審食其的悶悶不樂,是怕她的兒子作梗。好在她自命滿腹奇才,只鬚眉頭一皺,頃刻就有一妙計。她便又用一條調虎離山之計,把惠帝似乎軟禁起來。不過這個軟禁,不像她從前在楚營中作質那樣。乃是將惠帝娶一妻子,使他有床頭人牽絆,便無暇來管她的私事。而且還要把惠帝新房,做得離開甚遠,更使消息不靈,兩不相見,於是越加清靜了。

  那時正是惠帝四年三月,惠帝年已弱冠,所聘的皇后,不是別人,卻是惠帝嫡親甥女,胞姊魯元公主的千金。魯元公主雖比惠帝大了數歲,可是這位千金,卻比惠帝小著一半,新娘芳齡僅僅十有一歲。以十一歲的小姑娘,來主中宮,已屬大大奇事。還要甥舅配為夫婦,更是亂倫。無奈呂太后立意要做此事,誰人敢來多嘴。

  惠帝本是懦弱,也不敢反對母后的主張。

  那天已屆惠帝冊立皇后喜期,新房做在未央宮中,一切大典,自然異常富麗堂皇。只是新郎已經成人,新娘尚是幼女,交拜的時候,旁人看了這位新娘,與新郎並立一起,她的身材僅及新郎的肩上。如此的一個小姑娘,行此大禮,宛似一個東瓜,在紅氈上面,滾動而已。竟有人笑得腹痛,不過不敢出聲,怕惹禍祟,反去向呂太后湊趣道:「一對璧人,又是至親,將來伉儷情深,可以預卜,都是太后的福氣。」

  呂太后聽了,當然萬分高興。這天晚上,乃是合巹之期。惠帝睡到龍鳳帳內,一把將那位新娘皇后,嬌小玲瓏的身體,抱入懷中,覺得玉軟香柔,又是一番風味。

  誰知那位皇后,年紀雖輕,已知人事,一任惠帝倒鳳顛鸞,成了百年好合之禮。這也是天生異人,仿佛老天特地製造出一位早開花的奇樹,真正好算一件奇文。次日,新郎新娘,去謁呂太后的時候,由未央宮到長樂宮,也有幾裡的路程,於是同坐禦輦,數百名宮娥彩女,簇擁著慢慢行去。

  豈知皇后身材,究竟太小,不知何時跌出路旁,惠帝竟未覺著,著然看見並坐之人失其所在,不禁一嚇。正在命把禦輦停下,口稱皇后失蹤的當口,忽見一群宮娥彩女,笑嘻嘻的,已將皇后抱著送進輦中來了。皇后經此一跌,便去緊緊偎著惠帝懷內,惠帝也把她牢牢搿住。總算到了長樂宮中,並未第二次跌出。

  這件笑史,卻非不佞杜撰,淵博君子,自然知道。不過不佞寫得不甚莊重,略有輕侮皇后之意罷了。

  及至呂太后見了這一對新兒新婦,高興得摩挲老眼,儘管抱著新娘不放。一時天良頓現,便笑對新娘說道:「汝從此以後,切莫稱我為外祖母了。汝的輩分,現已提高一輩,見我的時候呢,自然以婆媳稱呼。不必因為稱我婆婆,防汝母親與我同輩不便,只要各歸各的稱呼就是。」

  皇后奉命,坐了一會兒,方始回宮。誰知皇后一天看見嫦娥在與惠帝調情,同時又見一個男扮女裝的閎孺,夾在裡可混鬧,居然把一個小小醋瓶,打得粉碎,且向惠帝哭鬧道:「臣妾年紀雖小,明明是位正宮。今陛下令此等無恥男女,混在深宮。是否有意蔑視臣妾!惠帝只得好言相勸,又命閎孺夫婦,跪向皇后告饒。不知閎孺夫婦,究有如何手段,不多幾時,這位小皇后,非但不以惡聲相加,且令長在宮中伴駕。太后方面,她會代為遮瞞。

  惠帝喜出望外,索性和皇后說明,太后宮中,還有兩宮女:一名胭脂,一名翡翠,均與自己有過關係,要請皇后成全她們。皇后一口答應,去向太后討來。太后只要兒子不來干涉她的私事,一兩個宮人,算得甚麼,於是准了皇后之奏,冊立為妃。惠帝有此數人相伴,朝朝寒食,夜夜元宵,大樂特樂,便把身子糟蹋得不成模樣了。呂太后只知自己行樂,情願少見兒子之面。偶爾前來朝見,匆匆數語,也看不出兒子得了弱症。呂氏一生的罪惡,單是這樁事情,已經無面目見她劉氏祖宗。這且不說。

  有一天,惠帝命將未央宮與長樂宮的中間,由武庫南面,築一複道,以便他去朝見太后的時候,毋須經過市巷。一則鑾蹕出入,往往斷絕交通,使民間不便;二則膽小,生怕路上或有刺客,那還了得。這個主意,皇后已經反對,因為皇后仰體外祖母而兼婆婆的心理,自然不願皇帝常至長樂宮中,攪擾太后的閒情逸致。無奈拗不過皇帝,便去運動帝傅叔孫通出面諫阻。

  叔孫通也是一位善於拍馬的人物,一口應允,真的趨至未央宮中,諫惠帝道:「陛下新築的複道,正當高皇帝衣冠出遊的要路,奈何將它截斷,瀆慢祖宗,未免有失孝思!」

  惠帝聽了,果然大驚失色道:「朕一時失卻檢點,致有此誤。」

  叔孫通道:「陛下既知有誤,何不即命停工呢!」

  惠帝道:「朕素來無所舉動,偶築小小複道,便要取消,朕亦不願。可在渭北地方,另建原廟。高皇帝衣冠出遊渭北,省得每月到此。且多建宗廟,也是人子應為之事。」

  叔孫通的諫奏,本非此意,不過想借這個大題,阻止惠帝築道的意思。今見阻止不住,自然還要再諫。惠帝又道:「高皇帝的陵寢,本在渭北,陵外有園,所有高皇帝留下的衣冠法物,並皆收藏一室,按月取出衣冠,出遊一次,不必定經朕所築的複道。朕意已決,師傅毋庸多言!」

  叔孫通碰了一鼻子灰,只得掃興退下。

  皇后密告太后,太后也無法阻止,只得比較地留心一點,省得露出馬腳。這樣一來,無非宮娥彩女,多此忙碌。誰知宮娥彩女愈加小心,宮中愈出災異,總計自惠帝春天起至秋天止,宮內失火三次。第一次是長樂宮中的鴻台,第二次是織室,第三次是未央宮中淩室,這還是宮內的火災。後來外地也跟著鬧出別樣怪像。外地又是甚麼怪像呢?宜陽地方,一天忽然雨起血來,腥穢無比。十月裡響起大雷,長雨不止,人民損失不發。

  近都地方,冬天桃李生花,棗樹結實。有人說,這都是陰盛陽衰的不祥之兆。

  老天雖是警告呂太后,無如呂太后毫不在意。

  還有那班貪圖祿位的鉅子,反說這些事情,都是祥瑞,國運方興的表示。又過一年,曹參一病身亡,予諡曰懿,其子曹窋襲爵平陽侯。呂太后不忘高皇帝遺囑,擬用王陵、陳平為相。一混半年,至惠帝六年,始任王、陳二人。但將相國名義廢去,添設左右兩個丞相:王陵為右,陳平為左。又任周勃為太尉,國家幸而無事。

  又過數月,留侯張良,在府病終。張良本來多病,又見高皇帝、呂太后,次第屠殺功臣,生怕輪到自己頭上。借學仙為名,深居簡出,不談國事。及至高皇帝歸天,呂太后念其從前力保太子之功。每每將他召進宮中,強令酒食,並且勸他道:「人生在世,無非白駒過隙,樂得要吃便吃,要穿便穿,何必自尋苦惱。」

  張良卻情不過,只好稍稍飲食。誰知辟穀之人,苦再重食,就有大害。張良之死,也可以說是呂太后栽培他的。

  張良既歿,呂太后贈以厚資,並諡為「文成」。張良曾隨高皇帝至穀城,無意中得著一塊黃石,認作圯上老人的化身,生時敬禮有加,設位供奉,臨死時候,留下遺囑,命將黃石伴葬墓中。長子名叫不疑,照例襲爵,次子名叫辟疆,年僅十四,呂太后酬功起見,授官侍中。

  張良死不多時,舞陽侯樊噲,也繼張良到陰間去事高皇帝去了。樊噲是呂太后的妹夫,又是高皇帝微時侶伴,自然更要優予恤典,加諡為「武」。其子樊伉襲封。呂太后姊妹情深,常召呂媭入宮與宴。那時呂媭的情人,因事已把醉櫻桃殺死,不久自己也吐血而亡。呂媭影只形單,又相與上一個士人,名叫徐衍的,躲在家中快樂,不願常進宮去。呂太后惡她不識抬舉,以後便不甚召她了,那時外邊忽然起了一個謠言,說是審食其亦與呂媭有染。日太后聞知此語,即將食其的衣服褫盡,恨他無情無義,也要治他人彘的刑法。

  食其是眼見戚夫人身受其痛的,自然嚇得心膽俱碎,叩頭如搗蒜地道:「太后不可輕信謠言,臣早罰過血咒,若有二心,應死鐵椎之下。臣既陪伴太后有年,斷乎不敢再作非禮之事。」

  呂太后本是嚇嚇他的,假怒一場,自然了事。不過對於她的妹子呂媭,從此不准她進宮去了。呂媭情人徐衍,就是惠帝妃子翡翠之兄。他因為與翡翠不睦,情願放棄國舅的位分,惠帝屢召不至,只得罷休。一天,惠帝聚集翡翠、胭脂、閎孺、嫦娥等人,陪同皇后設宴取樂,無端鬧出一樁風流案子,倒也要算奇文。正是:深宮不少稀奇事,秘洞原多古怪妖。

  不知究是一件什麼事情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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