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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回 夫妻易位少帝弄玄虛 甥舅聯婚嗣君消豔福(1)


  卻說朱建與食其說到他去見閎孺的時候,鬧一個笑話。這個笑話,且讓不佞來代朱建說罷。原來閎孺自蒙惠帝寵倖之後,惠帝愛他不過,便由惠帝作伐,將中郎將恒頗的愛女,小字叫恒嫦娥的,許與閎孺。嫦娥原負美名,世家閥閱,無不想她去作妻子。她卻目空一切,數年來沒有一位乘龍快婿選中。後來惠帝作伐,她始不敢峻拒,但也要求先須與新郎一見,及見之後,果然稱心。結褵以來,閨房燕好,不佞這枝禿筆,實在無法描寫,只好一言以蔽之。鶼鶼鰈鰈,如魚得水,似鳥成雙罷了。

  一天,惠帝戲謂閎孺道:「朕的寵愛你,究竟至如何程度,你倒說說看,可能猜中朕的心理?」

  閎孺笑答道:「臣知陛下恨不能身化為泥,與臣的賤體捏做一團。」

  惠帝聽了,樂得手舞足蹈地道:「你真聰明,真說到朕的心裡去了。」

  閎孺又說道:「臣的心理,只想將臣的身子,磨骨場灰,灑於地上,那就好使陛下日日行路,履上總沾著巨所化的泥塵。」

  惠帝說道:「此言該打。」

  閎孺道:「何以該打呢?難道天下還有比臣對於陛下再忠誠的麼?」

  惠帝也笑道:「你既如此忠心,怎麼不死呢?這不是明明當面巴結朕的說話麼?」

  閎孺聽了,正色答道:「臣並非不忠心,也並非不肯死。現在的活著,只恐怕陛下傷心臣的死後,沒人陪伴陛下了。」

  惠帝聽了,卻呆了一會兒,摹然一把將閎孺的纖纖玉手,緊緊捏住道:「你這一句說話,已經說得朕傷心起來,倘使真的死了,朕也不願為人,不願為帝了!」

  惠帝說至此處,忽又微笑道:「朕還有一件事情,命你去做,恐你未必應命。」

  閎孺道:「微臣死也情願,尚有何事不肯應命呢?陛下請快宣佈!」

  惠帝聽了,便與閎孺耳語數語。閎孺聽了,半晌低了頭,默默無言。惠帝道:「你莫發愁,這件事情,本在人情之外。你若愛朕肯做,朕自然歡喜無限。不肯做呢,朕也決不怪你。」

  閎孺聽畢,方始答道:「陛下未免錯會微臣之意了,臣的不答,並非不肯,但有所思耳。因為臣婦乃是平民,未曾授職,如何可以冒昧進宮?」

  惠帝道:「這件事情,有何繁難!朕馬上封她一職就是。」

  閎孺道:「這還不好,太后倘若知道,微臣吃罪不起,要麼可使臣婦扮作男子,偕臣進來,方才萬無一失。」

  惠帝大喜,急令照辦。

  閎孺回至私宅,將惠帝之意,告知嫦娥。嫦娥初不肯允。

  後經閎孺再三譬解,嫦娥聽了,口雖不言,雙頰漸漸紅暈起來了。閎孺知她意動,忙令穿上男子衣服。等得裝扮之後,果然變為一個美男子模樣,夫妻二人,仔然像是同胞弟兄。閎孺大喜,便將嫦娥悄悄地引進宮內,於是達了惠帝大被同眠的目的。

  一住幾天,惠帝賞賜種種珍玩,給嫦娥作遮羞之錢。閎孺、嫦娥謝過惠帝,閎孺道:「我妻可以易釵而弁,我就可以易弁而釵。」

  惠帝不待他說完,便笑說道:「你肯與你妻子互易地位,朕更有賞賜。」

  閎孺笑道:「臣不望賞賜,只求陛下歡心足矣!」

  說完,真的扮作婦人,惠帝自然喜之不盡。一天,閎孺夫妻二人,偶然回至私宅,閎孺因為要固惠帝之寵,便在家中用了一面巨鏡,照著自己影子,要使一舉一動,與婦女無異。於是竟成輕盈巧笑,朱唇具別樣功夫,嫋娜纖腰,翠袖飄新鮮態度;鳴蟬之髻,獨照青燈;墮馬之鬟,雙飛紫燕;芳容酒困,須如二月之桃;媚臉情生,恰似三秋之月;斜倚豆蔻之窗,調琴詠雪;醉眠茱萸之帳,傍枕焚香;綠減紅添,妒煞陌頭之柳,珠團翠繞,渾疑樓上之人;惱時恨水愁煙,淚灑湘妃之竹;喜時飛花舞絮,聲傳笑婦之城。閎孺這一來,仿佛在婦女學校卒了業的樣子。

  他還恐怕有時忘記,平時在家,也著女裝。

  這天他正與嫦娥對酌的時候,忽聽得家人報進,說是平原君朱建親來拜謁。他這一喜,非同小可,也來不及再去改裝,慌忙命丫鬟們,將朱建引入中堂,自己站在門前迎這。朱建久與閎孺不見,哪裡還會認得。及見一位二九佳人出來款待,必是閎孺在宮未回,他的妻子嫦娥前來會他,趕忙上前一揖,口稱嫂嫂不已。閎孺正想有個外人,前來試驗試驗他的程度如何,便不與朱建說穿,當下嬌聲答道:「朱家伯伯,快請上坐。」

  朱建坐下,寒暄幾句,便問道:「嫂嫂可知閎孺見何時回家?我有要事,特來通知。」

  閎孺又假裝答道:「拙夫在宮伺候主上,三天兩天,方始回家一次,朱家伯伯有話,儘管請說便了。」

  朱建恐怕一則誤事,一則托她轉言,也是一樣,便說道:「辟陽侯審食其入獄之事,外人都說是閎孺兄向嗣帝進的讒言,未知嫂嫂可知此事?」

  閎孺聽了,也吃了一驚道:「兒夫與辟陽侯素無嫌隙,何至與他作對?外人之話,定是謠言。」

  朱建道:「我也不信此事。但是眾口悠悠,若辟陽侯一死,太后必定要怪著閎孺兄的。我是好意,前來關照,嫂嫂何不轉達閎孺兄,請他去求嗣帝,速將審食其赦了。在嗣帝方面,何必得罪太后。在閎孺兄方面,也好兔眾人之疑。此事于人於己,兩有利益,似乎宜早為佳。」

  閎孺聽了道:「朱家伯伯,既如此說,奴當轉達兒夫便了。」

  朱建道:「嫂嫂既允轉達,我要告辭了。」

  閎孺聽了,忙把他頭上的假髻一去,對著朱建狂笑道:「朱恩公數年不見。

  真的不認得我麼?還是我裝著女人模樣,一時辨別不出。」

  朱建此時要見這位閎孺夫人,一變而為男子,倒把他大大地嚇了一跳。及聽閎孺的口音,方知閎孺扮了女人,與他鬧了半天,不禁也大笑道:「留侯少時,人家說他像個處女;陳平面如冠玉,人家也說他像個好婦人,其實不過說說而已。我兄易並而效,真是一位天生美人呢!閎孺聽了,知道自己的程度,已達登峰造極,心中自然大樂。忙去將他的妻子喚出拜見恩人道:「這才是真正的內人嫦娥呢。」

  朱建慌忙一面與嫦娥行禮,一面也戲閎孺道:「君夫婦真是邢尹難分了。」

  於是又談了一陣,方始辭別回家。

  不到幾天,就聞知惠帝赦了審食其。後來審食其前去謝他,他提起笑話之事,不佞故替他代說出來。當時審食其聽畢,謝了朱建轉托之勞,急去親謝閎孺。那時閎孺是否仍是女裝見他,毋庸細敘。單表呂太后一見情人出獄,恍似久旱逢甘雨一般,愈加有情,愈加得意。惟見審食其的興致,不如往常。呂太后問他何事煩悶,審食其又不肯言。審食其的不言,明是因為只要開口,即被呂太后發出雌威,令人難受,還是做個息夫人無聲無息,免得淘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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