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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回 異想天開將人作彘 奇談海外奠妹為娘(1)


  卻說呂太后酖殺趙王如意之後,忽又悶悶不樂起來。那時審食其總在宮中的時候居多,看見呂太后似有不豫之色,忙問她道:「太后何故不樂?照臣說來,現在你以太後行天子事,賞罰由你,生殺由你,怎麼還有愁悶的事情?」

  呂太后道:「戚婢為我生平第一個仇人。她的兒子,雖然已死,她還活在世上,我實在不大稱心。」

  審食其道:「我道何事,原來為了這一些些小事。馬上把她處死,真是不費吹灰之力,你也未免太多愁了。」

  呂太后聽了,微微含嗔道:「處死這個賤婢,自然容易,我因為想不出她的死法,因此煩惱。」

  審食其道:「要殺要剮,悉聽你的吩咐。怎的說想不出她的死法呢?」

  呂太后道:「你既如此說,你就替我想出一個特別的死法來。我要從古至今,沒人受過這樣刑罰,方始滿意。你若想得一個最毒最慘,而又沒人幹過的法子,我便從重賞你。」

  審食其笑道:「我這個人本無才學,限我三天,方能報命。」

  呂太后聽了,也被他引得笑了起來。等得飯後,呂太后偶至後園閒逛,忽聽得有殺豬的聲音,甚是淒慘,便踱了過去。尚未走近禦廚,遙見一隻母豬,滿身之毛,雖已鉗去,當胸的致命一刀,尚未戳進,那豬未死而先拔毛,豈不可慘。原來這個殺豬法子,也是呂太后始作俑的,她說,先戳死而後拔毛,肉味是死的。先拔毛而後戳死,肉味是活的。她的命令,誰敢不遵。不過當時宮內的豬,也算受了無妄之災,同是被人吃肉,還要多受這個奇慘的痛苦,未免冤枉。

  呂太后那時看了那豬之後,頓進心有所得,趕忙回至宮裡,跨進房去,卻見審食其一個人昂首腦袋,似乎還在那兒想那法子,她便笑對食其道:「你這傻子,可以不必費心了。我老實對你說,我想不出的法子,你便休想。我此刻偶然看見一樁事情,那個賤婢的死法,卻已有了。」

  食其忙問何法,呂太后又微笑道:「你看了自會知道,何必我來先說。」

  說完,便來至堂前,自己往上一坐,吩咐宮娥彩女,速把威婢帶來。頃刻之間,戚夫人已被帶至。此時戚夫人已知呂太后的威權,不由得不向呂太后雙膝跪下,只是不敢開口,悄悄地抬眼朝上一望。

  只見呂太后滿面殺氣,危坐堂中,兩旁侍立數十名官娥彩女,肅靜無嘩。可憐她在腹中暗忖道:「今天這場毒打,一定難免。」

  哪知並非毒打,真要比毒打厲害一百萬分呢!當下只聽得呂太后朝她冷笑一聲道:「你這賤婢,萬歲在日,我自然不及你,如今是你可不及我了。」

  說完,便向兩旁的宮娥喝道:「速把她的衣服先行洗剝。」

  戚夫人一聽呂太后此時說話的聲音,宛如鴞鳥,未曾受刑,先已心膽俱碎。這時候沒有法子,只得低聲叫著太后可否開恩,讓我連衣受杖罷。只見呂太后正眼也不睬她,只是把她一雙可怕的眼珠子盯著那班宮娥。那班宮娥自然擁上前來,頃刻之間,已把戚夫人剝個裸蟲一般,先以聾藥,熏聾耳朵,次以啞藥,灌啞喉嚨,再挖眼珠,複剁四肢。可憐戚夫人受著這種亙古未有的奇刑,連嘴上也喊叫不出,她心裡如何難受,可想而知的了。當時臥在地上的成夫人,哪裡還像一個人形,不過成了一段血肉模糊的東西。這種名目,呂太后別出心裁,叫作人彘。有史以來,人彘之名,真是創聞。呂太后此時既出心頭之氣,一面命人將這個人彘,投入廁中;一面去與審食其開懷暢飲,以慶成功。

  他們二人你一杯,我一盞的,喝了一會兒,呂太后又想起一事,便對食其道:「嗣帝居心長厚,我要害死如意,他卻拚命保護。如此母子異途,很於我的心思不合,將來若被臣下進些讒言,我雖然不懼他,你這個人的命運,便有危險。」

  審食其聽到此地,果然有些害怕起來。過了一陣,越想越怕,撲的一聲,站了起來,似乎要想逃出宮去,從此與太后斬斷情絲的樣子。無奈呂太后中年守寡,情意方濃,哪肯就讓市食其潔身以去。當下便恨恨地朝食其大喝一聲道:「你往哪兒走,還不替我乖乖地坐下。」

  食其一見太后發怒,只得依舊坐下,口雖不言,他的身子卻在那兒打顫。呂太后見他那種侷促尷尬的形狀,不禁又生氣,又好笑地對他說道:「虧你也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,連這一點點的膽子都沒有,以後我還好倚你做左右手麼?」

  審食其聽了,仍是在邊發抖,邊說道:「太后才勝微臣百倍,總要想出一個萬全之計,方好過這安穩日子。」

  呂太后微笑道:「你莫嚇!我自有辦法。」

  說著,即令宮娥,去把嗣帝引去看看人彘,使他心有警惕,以後就不敢生甚麼異心了。

  宮娥當時奉了太后之命,便去傳諭內監照辦。內監忙至惠帝宮中。那時惠帝正在思念少弟趙王,忽見太后宮裡的內監進來,問他是否太后有甚麼傳諭。內監道:「奴輩奉了太後面諭,命奴輩前來領陛下去看人彘。」

  惠帝正在無聊,一聽人彘二字,頗覺新穎,便命內監引路,曲曲折折,行至永巷。內監開了廁門,指示惠帝:「這個就是人彘,陛下請觀。」

  惠帝抬頭往內一望,但見一段人身,既沒手足,又是血淋淋的兩個眼眶,眼珠已失所在,餘著兩個窟窿,聲息全無,面目困難辨認,血腥更是逼人。除那一段身子,尚能微動之外,並不知此是何物。

  看得害怕起來,急把身子轉後,問內監道:「究是何人?犯了何罪,受此奇刑?」

  內監附耳對他說道:「此人就是趙王之母戚夫人。太后惡其為人,因此命作人彘。」

  那個內監人彘二字剛剛出口,只見惠帝拔腳便跑,一口氣跑回自己宮裡,伏在枕上,頓時號陶大哭起來。內監勸了一番,惠帝一言不發。那個內監回報太后,說道:「皇帝看了人彘,嚇得在哭。」

  呂太后聽了,方才現出得色,對審食其道:「本要使他害怕,那才知道我的厲害,不敢違反我的意旨了。」

  次日,忽據惠帝宮中的內監前來稟報道:「皇帝昨天看了人流之後,回得宮去,哭了一夜,未曾安眠。今兒早上,忽然自哭自笑,自言自語,似得呆病,特來稟聞。」

  呂太后聽了,到底是她親生兒子,哪有不心痛之理,便同內監來至惠帝宮中。

  只見惠帝臥在床上,目光不動,時時癡笑。問他言語,答非所問。趕忙召進大醫,診脈之後,說是怔忡之症,一連服了幾劑,略覺清楚。呂太后回宮之後,常常遣人問視。過了幾天,惠帝更是清醒,便向來監發話道:「汝去替我奏聞太后,人彘之事,非人類所為。戚夫人隨侍先帝有年,如何使她如此慘苦?我已有病,不能再治天下,可請太后自主罷!」

  來監返報太后。太后聽畢,並不懊悔慘殺趙王母子,但悔不應令惠帝去看人彘。

  後來一想,惠帝不問國事也好,到底大權執在自己手中,便當得多,從此連惠帝也不在她的心上了。

  翌日視朝,遂從淮南王友為趙王,並將後宮所有妃嬪,或打或殺,或錮或黜,任性而為,不顧旁人議論。朝中大臣,個個懼她威權,反而服服貼貼,竟比漢高帝在日,還在平靜。獨有周昌,聞得趙王慘死,自恨無法保全,深負高帝付託,因此稱疾不朝。呂太后也不去理他。周昌到了惠帝三年,病死家中,賜溢悼侯。這還是呂太后不忘他當日爭儲之功,若照他近日的行為,就有一萬個周昌,恐也不會壽終正寢的了。那時呂太后還防列候有變,降詔增築都城,迭次徵發丁夫,數至百萬之眾,男丁不足,益以婦女。可憐那時因為怠工的婦女,被殺之數,何止盈萬。那座都城,直造了好幾年,方才築成。周圍共計六十五裡,城南為南斗形,城北為北斗形,造得異常堅固,時人稱為鬥城。所有工程費用,似也不下於秦始皇的萬里長城。

  後之人只知始皇造長城的弊政,竟不提起呂雉築鬥城的壞處。這是史臣袒護她的地方,不必說她。

  惠帝二年冬十月,齊王肥由鎮入朝。肥是高帝的庶長子,要比惠帝年長數歲。

  惠帝友愛手足,自然城誠懇懇地以兄禮事之,陪同入宮,謁見太后。太后佯為慰問,又動殺機。這天正值惠帝替齊王接風,內庭家宴,自無外人。惠帝不用君臣之禮,要序兄弟之情,於是請太后上坐,請齊王坐了右邊,自己在左相陪。齊王因未辭讓,又惹呂太后之怒。呂太后當下心中暗罵道:「這廝無禮,真敢與吾子認為兄弟,居然上坐。」

  勉強喝了一巡,便借更衣為名,返入內寢,召過心腹內監,密囑數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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