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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老尼姑瓶中攝酒 少皇子被內遭鴆(2)


  陳平述完隱語,又接說道:「我當時仍不相信,總之欲救執事,卻是南山可移,此志決不更改。現在事後想來,此尼真有道行了。據說張留侯避穀之術,就是此尼所教。」

  樊噲聽了,倒還不以為奇,惟有呂媭聽了這件奇事,笑得一張櫻桃小口,合不攏來,急問陳平:「我們此刻便去將此尼請來,問問吉凶如何?」

  樊噲本寵這位貴妻,真的差了商沖,親自去請。

  稍頃回報,老尼拒絕來府。呂媭問他何故不來。商沖答道:「老尼說世人喜聞吉語,惡聽凶詞;萬一因此觸犯貴人之忌,反多麻煩等語。」

  呂媭道:「煩君再去相請,就對此尼說,我要罹千刀萬剮之罪,是我命中註定,我也決不怪她就是。」

  商沖去後,不到半個時辰,果然同了老尼來了。陳平因是熟人,便與她為禮。呂媭就請此尼坐在席上,略道寒溫,戲以杯中之物相敬。老尼接了酒杯微笑道:「夫人所賜,不敢違命。惟貧尼絕食已久,哪能破戒。」

  說著,即把眼睛四處一望,乃笑指幾上一座翡翠花瓶道:「這瓶現在未曾插花,可以替代貧尼飲這美酒。」

  邊說邊以杯中之酒,向空一灑之後,始朝呂媭申謝道:「貧尼拜領矣。」

  呂媭不信,趕忙命丫鬟將那座花瓶,捧至面前。先以她的鼻子向瓶口一聞,果有芬芳馥鬱的酒氣,不禁稱奇。複把瓶口覆地,那酒就泊泊地流了出來。說也奇怪,瓶中之酒,不過兩匙,那座花瓶,卻有一尺五寸高低,那酒竟會源源地流出不絕。又命丫鬢,接以巨盆,盆滿三次,瓶中之酒猶多。此刻連樊噲也奇怪起來。他本洪量,便笑將那瓶接在手中。舉得極高,以瓶口置諸他的唇邊,一口一口地喝在肚內。

  誰知喝了許久,覺已微醺,那酒仍未倒罄。同時又見那尼以指向空中一指,道了一聲「疾,」那座瓶裡,頓時告盡。忽見家人進來稟說:「府中所存十巨甕的美釀,不知何故,突然自會點滴俱無。」

  老尼接口笑道:「此酒己入侯爺腹中矣,哪得還有!」

  樊噲大樂,敬禮有加。呂媭方以終身的禍福相詢。老尼輸指良久,忽然目注呂媭的臉上微訝道:「夫人急宜力行善事,以避災星。」

  呂媭急問道:「莫非我有不祥之兆麼?」

  老尼搖首不語。呂媭記起方才商沖傳語,便笑對老尼道:「仙姑毋懼,任何凶兆,務乞明示!」

  老尼方嚷嚷道:「貧尼亦不解,夫人貴為國戚,縱有不幸,亦何至裸體去受官刑乎?貧尼屢蔔均有奇驗。不驗之事,或者自此始矣!」

  說完,告辭而出,堅留不住,贈金不受。呂媭亦不在意,誰當時因有貴客在座,微現羞容罷了。陳平便也告謝辭出。次日,即將舞陽侯留宴之事,遇便奏知太后。呂太后聽了,喜他戔微私務,亦不相瞞,對於國家大事,自然更加忠心,因此十分寵信。

  一日,呂太后召陳平至,詢以欲害戚夫人,廷臣有閒話否?陳平奏道:「宮中之事,廷臣哪好干涉。」

  陳平退後,呂太后即將成夫人喚至,數以罪狀道:「爾狐媚先帝,病中不戒房事,一罪也;欲廢太子,以子代之,二罪也;背後誹謗國母,三罪也;任用內監,致有不法行為,四罪也。此四樣乃其大者,其餘之罪,罄竹難書。爾今日尚有何說?」

  戚夫人聽畢,自知已失靠山,哪敢言語。呂太后便顧左右道:「速將髡鉗為奴的刑罰,加她身上。」

  於是就有幾個大力宮奴,走上來先把戚夫人身上繡服褪去,換上粗布衣裳,然後把她頭上的萬縷青絲拔個乾淨。呂太后見了,又冷笑一聲道:「爾平日擅作威福,且讓爾吃些苦頭再講。」

  說完,即令戚夫人服了赭衣,打入永巷內圈禁。每日勒限舂米一石,專派心腹內監管理此事,若少半升,即杖百下。可憐戚夫人十指尖尖,既嫩且自,平日只諳彈唱,哪裡知道井臼之事,而且沒有氣力,嬌滴滴的身材,如何禁得起那個石杵?但是怕挨禦杖,只得早起晏眠地撥眉工作。

  一天委實乏了,便一面流淚,一面信口編成一歌,悲聲唱道:

  子為王,母為虜。終日舂,薄暮常與死相伍。相離三千里,誰當使告汝!

  她歌中寓意,明是思念她的兒子趙王如意,不料已有人將歌詞報知呂太后。呂太后憤然暗想道:「不錯,她拚命的只望兒子作帝。這個禍根留在世上,自然不是我們母子之福。」

  想到此地,急命使者速往趙國,召趙王如意入朝。使者去後,一次不至,二次不來,呂太后愈加動怒。正欲提兵遣將,去拿趙王,就有一個心腹內監奏道:「臣知趙王不肯應召入朝,全是趙相周昌作梗。只要用一個調虎離山之計,把周昌先行召入朝來,那時趙王一個乳臭小兒,我們要他至東,他也不敢往西了。」

  呂太后依奏,即把周昌徵召入都。周昌接到詔書,不敢不遵,只得別了趙王,單騎來見太后。呂太后一見周昌,頓時怒容滿面地叱之道:「我與戚婢有嫌,汝應知道。何故阻止趙王,不使前來見我?」

  周昌聽畢,仍是急切說不出話來。掙了半天,方始斷斷續續地掙出幾句說話。不佞將他的說話湊接攏來,乃是先帝以趙王托臣,明知臣雖無才,尚覺愚直,為人不可無信,況已去世的主上麼?所以臣從前在朝的時候,只知主上與太子二人。那時主上要廢太子,臣情願冒犯主上,力保太子。自從奉先帝命作趙相之後,臣只知一個趙王,不知有他。這是臣阻止趙王入都,以防不測的意思。說到現在的嗣帝,乃是趙王之兄。趙王為先帝鍾愛,太后與嗣帝,也應該仰體先帝之心,善視趙王,方才不負先帝。今太后恨臣不使趙王入都,以此測度,太后不是有不利趙王的心思麼?臣意嗣帝已為天子,趙王原屬臣下,不比先帝在日,或防趙王有奪嫡之事。況且先帝有誓,非劉氏不准封王。趙王乃是先帝親子,尚望太后速棄私怨。臣奉先帝遺命,刀斧加項,不敢相辭等語。當時呂太后聽畢,原想將周昌從重治罪,後來聽他提起從前爭儲一事,念他前功,故而赦他違抗之罪,但是不使他回趙,一面複召趙王入謁。

  趙王既已失去周昌,無人作主,只得乖乖應命入都,朝謁太后。那時惠帝年雖未冠,卻是存心仁厚,與他母親的性情大不相同。每見其母虐待戚夫人,曾經哭諫,無奈太后不理。他究是她的親生之子,只得空替戚夫人嗟歎而已。現見太后召入趙王,知道不懷好意。一俟趙王謁過太后,他便命趙王和他同寢同食,一刻不使離開左右。好在他尚沒有立後,他的宮中,也用不著避嫌。趙王見惠帝如此相待,自然感激涕零。有一天,他趁便求著惠帝,思見其母一面。惠帝好言安慰,允他隨時設法,急則反為不妙。趙王無法,只得日以眼淚洗面,一天一天的只在愁城度日。呂太后的召入趙王,當然是要害他。因被兒子頃刻不離的管住,倒也一時不好下手。

  光陰易過,趙王在宮中一住數月,已是惠帝元年十二月中旬了。惠帝近見太后不甚注意趙王,以為已經打消毒意。一天出去打獵,因見時候尚早,天氣又寒,趙王既在夢中,不忍喚他醒來,於是一個人出官而去。待至打獵回來,心中惦記趙王,尚未去見太后,卻先回至寢宮。及見趙王還在蒙頭高臥,非但自己不去喚他,且今侍從也不許驚動。直至午膳開出,方去揭開錦被一看,不看猶可,這一看,只把惠帝傷心得珠淚紛拋起來。你道為何?原來趙王如意,何嘗如意,早已七竅流紅的死了多時了。

  惠帝明知這個辣手,定是太后幹的,只得大哭一場,吩咐左右,用王禮殮葬。後來查得幫助大後酖死趙王的人物,內中有一個是東門外的官奴,惠帝便瞞了太后,立將那個官奴暗暗處死。其餘的呢,都是日伴太后身邊,也只好敢怒而不敢言,付之一歎罷了。趙王既死,可憐戚夫人仍在永巷舂米,毫未知道,還巴望她的愛子,前去救她呢。正是:安眠雖賴賢兄愛,慘死其如嫡母何!

  不知呂太后酖死趙王如意之後,能否放過其母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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