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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討淮南捨身平反寇 回沛下紀德築高臺(1)


  卻說呂後誘殺淮陰侯韓信之後,漢帝愛她有才,非但國家大計常與商酌,連廢立太子之事,也絕口不提了。呂後一見其計已售,自然暗暗歡喜。正想再做幾件大事,給臣下看看,預為太子示威的時候。可巧又有一個送死鬼前來,碰到她的手裡。

  這人是誰?乃是梁王彭越。彭越佐漢滅楚,他的功勞雖然次於韓信,但也是漢將中的一位翹楚。他自從韓信降為淮陰侯之後,已有免死狐悲之感。及見陳豨造反,漢帝親征,派人召他,要他會師,他更加疑懼,因此托疾不至。嗣被漢帝遣使詰責,始想入都謝罪,又為部將扈輒阻止道:「大王前日未曾應召,今日再去,必定遭擒。倒不如就此舉事,截斷漢帝歸路,真是上策。」

  可笑彭越只聽扈輒一半計策,僅僅仍是藉口生病,不去謝罪。不料被他臣子梁大僕聞知其事,從此大權獨攬,事事要挾。彭越正想將他治罪,他已先發制人,密報漢帝。漢帝生平最惡這事,出其不意,即將彭越、扈輒二人拘至洛陽,發交廷尉王恬開審訊。恬開審了幾堂,雖知彭越不聽扈輒唆反之言,無甚大罪,因要迎合漢帝心理,不得不從重定讞。奏報上去,說的是謀反之意,雖出扈輒,彭越若是效忠帝室,即應重治扈輒之罪,奏報朝廷,今彭越計不出此,自當依法論罪等語。漢帝見了這道奏報,適聞韓信伏誅,自己急於離洛回都,去問呂後原委,因將彭越之事,耽擱下來。及至再來洛陽,又恐連殺功臣,防人疑懼,所以僅斬扈輒,赦了彭越死罪,廢為庶人,滴徙蜀地青衣縣居住,以觀後效。

  彭越押解行至鄭地,中途遇見呂後。呂後正為漢帝不殺彭越,遺下禍根,特地由都趕赴洛陽,要向漢帝進言。誰知彭越當她是位慈善大家,想她代求漢帝,赦去遠謫,恩放還家。於是叩謁道旁,力辯自己無罪,苦求呂後援救。呂後當面滿口應允,且命彭越同至洛陽。彭越這一喜,以為他們祖宗必有積德,方能中途遇見這位救命大王。他到洛陽了,正在廷尉處候信的當日,有人前去問他,他也不瞞,直將呂後已經允他,力向漢帝說情的話說了出來,別人聽了,自然替他賀喜。誰知他受人之賀尚未完畢,忽聞傳出一道旨意,乃是「著將彭越斬首」

  六個大字。總算未殺以前,幸有一位友人前來報信給他,他方知呂後見了漢帝,非但不去替他救赦,反而說道他是歹人,謫徙蜀中,乃是縱虎歸山,必有後患,不如殺了來得放心。彭越知道這個消息,尚不至於死得糊裡糊塗。否則見了閻王老子,問他何故光臨,他還答不出理由來呢。

  漢帝既殺彭越,還有三項附帶條件:第一是滅其三族,說道斬草不除根,防有報復;第二是把他屍體酼作肉醬,分賜諸侯,以為造反者戒;第三是將他的首級示眾,他首級之旁,貼著詔書,有人敢收越首,罪與越同。這三項花樣,都是呂後的裁剪。豈知竟有一個不畏死的,前來祭拜。漢帝正在誇獎呂後的時候,忽見軍士報道:「頃有一人滿身素服,攜了祭品,對於越首,哭至暈去,現已拿下,特來奏聞。」

  漢帝聽了,也吃了一驚道:「天下真有這樣不畏死的狂奴麼?朕要見見此人,是否生得三頭六臂,快把這個狂奴帶來。」

  一時帶到,漢帝拍案大罵道:「汝是何人?敢來私祭彭越!」

  那人聽了,面不改色,聲不喘氣,卻朗朗地答道:「臣是梁大夫欒布。」

  漢帝更加厲聲問他道:「汝為大夫,識得字否?」

  欒布微笑道:「焉得不識?」

  漢帝道:「汝既識宇,難道朕的詔書,汝竟熟視無睹不成?汝既如此大膽,定與彭越同謀!」

  說罷,即顧左右道:「速將此人烹了!」

  那時殿旁,正擺著湯鑊,衛士等一聞漢帝命令,立將欒布的身體,高高舉起,要向湯鑊中擲去。欒布卻顧視漢帝道:「容臣一言,再入鑊中未晚。」

  漢帝道:「准汝說來!」

  欒佈道:「陛下前困彭城,敗走滎陽成皋之間,項王帶領雄兵向陛下追逼。若非梁王居住梁地,助漢扼楚,項王早已入關。今陛下已有天下,如此慘殺功臣,實使天下寒心,臣恐不反的也要反了。臣既來此,自然是為梁王盡忠而來。」

  來意還未說出,便要向鑊中投去。漢帝見他說得理直,且有忠心,便命將他釋放,授為殿前都尉。欒布方向漢帝大拜四拜,下殿自去。漢帝遂將梁地劃分為二:東北仍號為梁,封皇庶子名恢的為梁王;西南號為淮陽,封皇庶子名友的為淮陽王。

  這兩位皇子,究是後宮哪位夫人所出,史書失傳,不佞也不敢妄說。

  單說呂後見漢帝在洛,無所事事,勸他返都休養。漢帝便同呂後回至咸陽。到了宮中,休息沒有幾時,忽然生起病來,乃諭宮監,無論何人,不准放進宮門,一連旬日,不出視朝。

  卻把那班臣下,急得無法可施,於是公推舞陽侯樊噲入宮視疾。

  樊噲本與漢帝是內親,及進宮去,誰知也被宮監阻住,樊噲大怒,狂吼一聲,硬闖進宮。門簾啟處,就見漢帝在戲一個小監。

  漢帝見了樊噲,倒還行所無事,獨有那個小監,只羞得滿面通紅,搶了衣裳,就急急地逃入後宮去了。樊噲不禁大憤道:「陛下起兵,大小百戰。這個天下,也是九死一生之中,取而得來。今天下初平,理應及時整理,以保萬世之基;乃與小閹媒戲宮中,不問朝事,難道陛下不聞趙高故事麼?」

  漢帝聽了,一笑起身道:「汝言甚是,朕明日視朝便了。」

  次日,漢帝坐朝,見第一本奏摺,就是淮南王英布的臣下中大夫賁赫,密告英布造反的事情,不覺不驚失色道:「這還了得!」

  說著,擬命太子率兵往擊英布。

  原來太子有上賓四人:一位叫做東園公;一位叫做夏黃公;一位叫做綺裡季;一位叫做角裡先生。這四位上賓,向居商山,時人稱為商山四皓。

  呂後因懼戚姬奪嫡,特用重禮,聘為輔佐太子。那天四皓聞得漢帝要命太子出征,忙去通知呂後親兄建成侯呂釋之道:「皇后聘吾等輔佐太子,現在太子有難,不得不來告知足下。」

  呂釋之聽了一驚道:「太子有何危難,我怎不知?」

  四皓道:「主上現擬命太子率兵往擊英布,太子地位,有功不能加封,無功便有害處。足下速去告知皇后,請皇后去與主上說,英布乃是天下猛將,朝中諸將,半是太子父執,若命太子駕馭他們,必然不聽號令。中原一動,天下皆危。只有主上親征,方于大事有益。此乃危難關頭,務請皇后注意。」

  呂釋之聽了,忙去告知呂後,呂後自然依計而行。漢帝聽了,喟然道:「朕早知豎子無能,仍要乃公自去,我就親征便了。」

  正待出兵,可巧汝陰侯夏侯嬰,適薦薛公,稱他才智無雙,可備軍事顧問。

  漢帝召入,始知薛公為故楚令尹,問計於他道:「汝看英布果能成事否?」

  薛公道:「不能!不能!彼南取吳,西取楚,東並齊魯,北收燕趙,堅壁固守,是曰上策;東取吳,西取楚,並韓取魏,據敖倉粟,塞成皋口,已是中策;若東取吳,西取下蔡,聚糧越地,身歸長沙,這是下策。臣知英布必用下策,陛下可以高枕無憂。」

  漢帝聽了大喜稱善,即封薛公為關內侯,食邑千戶;且立趙姬所生之子名長的,為淮南王,預為代布地步。出征之日,群臣除輔太子的以外,一概從軍。張良送至霸上道:「臣因病體加劇,只好暫違陛下,惟陛下此行須要慎重。」

  漢帝點頭說是。

  張良又道:「太子留守都中,陛下可命太子為大將軍,統率關中兵馬,方能鎮服人心。」

  漢帝依議,又囑張良道:「子房為朕故交,今雖有恙,仍宜臥輔太子,免朕懸念。」

  張良道:「叔孫通已為太子太傅,才足輔弼,陛下放心。」

  漢帝乃發上郡北地隴西車騎,及巴蜀將官,並中尉卒三萬人,使屯霸上,為太子衛軍。部署既定,始啟程東行。

  那時英布已出兵略地,東攻荊西攻楚,又號令軍中道:「漢帝的將士,只有韓信、彭越二人,可以與寡人對抗。今韓、彭已死,餘子不足道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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