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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討淮南捨身平反寇 回沛下紀德築高臺(2)


  諸將聽了,自覺膽壯。英布遂先向荊國進攻。荊王劉賈,迎戰死之。英布既得荊地,複移兵攻楚。

  楚王劉交,分兵三路出應,雖然抵擋幾陣,仍是敗績,只得棄了淮西都城,帶了文武官員出奔薛地。英布以為荊、楚既下,正好西進,竟如薛公所料,用了下策。

  及至他的兵馬,進抵新州屬境會甄地方,正遇漢帝親引大兵,浩浩蕩蕩,殺奔前來。

  英布遙望漢軍裡面,高高豎起一面黃色大勇,方始大大地吃了一驚,忙顧左右道:「漢帝春秋已高,難道親自引兵前來拒我麼?汝等速去探明報我,休被那張良、陳平兩賊,假張漢帝親征旗號前來誑人。」

  左右奉命去後,英布急召隨軍謀士商議道:「漢帝苦自己前來,倒要仔細一二。」

  當下有一個謀士袁昶,微笑答道:「臣只怕漢帝未必親來。他真親來,這是大王的福命齊天,應該垂手而得漢室的天下了。」

  英佈道:「寡人除韓信、彭越二人之外,不知怎的,對於漢帝似乎有些懼他。汝說寡人應得天下,據何觀察而言?」

  袁昶道:「漢帝已經名正言順地做了幾年天子了,海內諸侯,畏其威勢,自然都在觀望,不敢貿然附和大王。漢帝若不親自出戰,只命各路諸侯前來敵我,大王一時也不能即將諸侯殺盡,久戰不利,人所共知。若漢帝自來,我們只要設法能把漢帝一鼓而擒,這就是擒賊擒王的要著。不然,漢帝死守咸陽,我軍就是連戰皆捷,也要大費時日呢。」

  英布聽了道:「汝言因是,但宜小心!」

  袁昶正要答話,左右已經探明回報道:「漢帝果然自引大軍三十萬,已在前面紮下營盤了。」

  英布聽罷,因有袁昶先人之言,便覺膽子大了不少,急以其目注視袁施道:「汝有何計,快快說來!」

  袁昶聽了,便與英布咬了幾句耳朵。英布聽罷大喜,急命照計行事。誰知那位漢帝,也在那兒畏懼英布的行軍陣法頗似項羽,暗想:這次的敵兵,恐非陳豨可比。

  兼之此次一路行來,輒有亂夢,莫非竟是不祥之兆麼?因即策勵諸將,有人取得英布首級前來報功,朕即以淮南王位界之。請將聞命,人人思得這個王位,軍威陡然大震。漢帝見了,心中暗暗高興。因即下書,要與英布當面談話。英布批回允准。

  漢帝率領請將出了營門,遙語英佈道:「朕已封汝為王,也算報功,何苦猝然造反?

  那陳豨、彭越諸賊,如何出奔,如何被獲,汝尚不知不聞麼?」

  英布素無辯才,聽了漢帝之言,索性老老實實地答道:「為王哪及為帝?我的興兵,也非想做皇帝而已。」

  漢帝見他無理可容,急將所執之鞭,向前一揮,隨見左有樊噲,右有夏侯嬰,兩支人馬,沖至英佈陣前,大戰起來。這天直殺到紅日西沉,兩面未分勝敗,各自收兵,預備次日再戰。

  就在這天晚間,忽有英布部將馮昌,私率所部,前來歸降漢帝。漢兵不知是計,未敢阻攔,奔報漢帝。漢帝聽了,急道:「來將恐防有詐,不得使他逼近營門。」

  豈知漢帝話猶未完,陡聽來軍一連幾聲信炮,即見馮昌首先一馬殺進營來,霎時敵兵漫山遍野地圍了攏來。漢兵一時未防,所紮營塞,早為敵人衝破。漢帝見事不妙,躍上那匹禦騎,急向後營逃走。甫出後門,不知何處飛來一箭,竟中前胸。幸虧披有鐵甲,未傷內腑,但已痛不可忍。漢帝暗想道:「我若因痛而道,我軍無主,必然全潰。我的性命仍在未定之天,只有死裡求生,或能轉敗為勝,也未可知,即使再敗,我也甘心。」

  漢帝想罷,趕忙忍痛,奔至一處高阜之上,大呼道:「諾將聽著!朕雖中箭,不肯罷休。汝眾若有君臣之義,快快隨朕殺入敵陣。一人拚命,萬夫難當,今夜乃是朕與汝眾的生死關頭。」

  請將見漢帝已經受創,還要親自殺入敵陣,為人臣的,自應為主效力。於是爭先恐後地,一齊轉身殺入敵陣。大家殺了一條血路,又換一條血路。

  人人拼死,個個忘身,真是以一當百,竟把敵陣中人,殺得七零八落,銳氣全消,弄得打勝仗的反成了敗仗。軍心一散,便像潮湧般地潰了起來。此時英布,雖是主帥,哪裡還禁止得住,自己要保性命,只得領了殘軍,帶戰帶退,一路路地敗了下去。

  漢帝乘勝追趕,直逼淮水。英布不敢退守淮南,便向江南竄逃。

  中途忽遇長沙王吳臣遣來助戰的將士,見他如此狼狽,便勸他還是暫避長沙,再作計議。吳臣即吳芮之子。吳芮病歿,由子吳臣嗣位。吳臣雖與英布為郎舅至親,見其膽敢造反,因懼罪及三族之例,早已有心思害英布,以明自己並無助逆行為,一時急切不得下手。正在那兒想法之際,一日接到英布書信,邀其派兵相助,吳臣便趁此機會。面子上發兵遣將,算來助布,其實暗中早有佈置。英布哪裡防到,一見來將勸他逃往長沙,以為是至親好意,決不有疑,趕忙改了路程,直投吳臣。誰知行至鄱陽,宿在驛館,夜間安睡,正在好夢蘧蘧的時候,壁間突出刀斧手數十人。

  不費吹灰之力,這位已叛的淮南王英布,早已一命嗚呼。卻與韓信、彭越一班人,在陰曹相對訴苦去了。

  壁間的刀斧手,自然不是別人所派,閱者也該知道是那位大義滅親的吳臣所為的了。吳臣既殺英布,持了他的首級,親自去見漢帝報功。漢帝面獎幾句之後,又從吳臣口中知道那個假借詐降為名,乘機衝破漢營的英布部將馮昌,乃是奉著謀士袁昶的密計而來的。袁昶那時與英布所咬的耳朵,自然就是這個計策了。漢帝平了英布,知道天下英雄,已無其敵,心中豈有還不坦然之理。那時因近故鄉,索性順道來至沛縣訪謁故老。這明是漢帝衣錦還鄉的舉動。沛縣官吏,冷不防地忽見聖駕光臨,無不嚇得屁滾尿流,設備行帳,支應伙食,忙個不停。無如沛縣城池不大,漢帝人馬又多,弄得滿坑滿谷,毫無隙地。

  哪知漢帝是日所帶隨身親兵,比較他的隊伍,不過十成中只帶了二三成來了罷。等得漢帝駕至城內,所有官紳,沿途跪接,異常恭敬。漢帝因是故鄉官吏,倒也客氣三分,接見父老,更是和顏悅色;及見香花敷道,燈彩盈街,心裡雖然萬分得意,臉上卻不肯現出驕矜之色。進得行宮,自己坐了御座,複將從前認識的那班父老子弟,一一召入,概兔跪拜,溫語相加,悉令兩旁坐下。縣中官吏,早備筵宴,一時擺上。漢帝又命他們同飲,同時選得兒童二百二十人,使之皆著彩衣,歌舞值酒。這班兒童,滿口鄉音,都是呀呀地鬧了一陣。漢帝大樂特樂,此時已有酒意,途命左右取築至前,親自擊節,信口作樂道:大風起兮雲飛揚,威加海內兮歸故鄉,安得猛士兮守四方?

  漢帝歌罷,大家莫不湊趣,於是又爭著恭維一番。漢帝當場覆命那班兒童,學習他所唱的歌句,兒童倒也伶俐,一學即會,唱得抑揚入耳,更把漢帝樂得手舞足蹈,居然忘了天子尊嚴,下座自舞。他雖隨便而舞,可憐累得那班父老,竟把各人的喉嚨,喝彩喝啞。漢帝忽然回憶當年的苦況,不禁流下幾點老淚,眾人見了,自然大為驚慌,忙去恭問原因。漢帝咽然道:「我今日雖已貴為天子,回想當年,幾無啖飯之處。」

  說著,即命左右持千金分贈王媼、武婦,為了當年留餐寄宿之情。

  其時兩婦已歿,由其子孫拜領去訖。漢帝又對眾人說道:「朕起兵此邑,得有天下,為人不可忘本,應將此邑賦役永遠豁免。」

  大家聽了,群又伏地拜謝。漢帝尚未盡興,直吃到午夜方散。

  次日,漢帝複召各家婦女,無論老幼,均來與宴。那班婦女,不知禮節,弄得個個局促不安。漢帝又命免禮,放心痛飲,這一場筵席,更鬧出百般笑話。漢帝視以為樂,並不計較。一連十餘日,方始辭別父老,啟行返都。父老又請道:「沛縣已蒙豁免賦役,豐鄉未沐殊恩。」

  漢帝道:「非朕不肯,實恨雍齒叛我,今看父老之面,一視同仁可也。」

  父老等送走御駕之後,便在沛中建造一台,名曰「歌風」,正是:為人在世原如夢,作帝還鄉應築台。

  不知漢帝何時到都,且聽下口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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