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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逆子乞分羹思嘗父肉 姦夫勞賜爵酬伴妻身(1)


  卻說項王,想出對付漢王的毒計以後,一面吩咐左右,速去辦理,一面複向漢王索戰。漢王畏懼他的勢猛,只是不肯出戰。項王便命把漢王之父太公,洗剝乾淨,置諸俎上。推至澗側,自在後面押著,厲聲大喝道:「劉邦那廝聽著!爾若再不出降,我即烹食爾父之肉!」

  這兩句話的聲音,響震山谷。漢兵無不聽見,急向漢王報知。漢王也大驚失色道:「這樣如何是好?」

  張良在旁,慌忙進說道:「大王不必著急,項王因恨我軍不出,特設此計,來嚇大王。大王只要複辭決絕,他們的詭謀,便無用處。」

  漢王道:「倘使我父果然被烹,我將如何為子?如何為人?」

  張良接說道:「現在楚軍裡面,除了項王,就要算項伯最有權力了。項伯與大王已聯姻婭,定能諫阻,決計無妨。」

  漢王聽了,想了一想,果使人傳語道:「我與項羽同事義帝,約為兄弟,我翁即是汝翁,必欲烹汝翁,請分我一杯羹!」

  項王聽到此語,頓時怒不可遏,立命左右,將太公移置俎下,要向鼎鍋裡就投。正在間不容髮之際,陡見項王身後,忽地閃出一人,高叫道:「且慢且慢!」

  說著,又朝項王說道:「天下事尚未可知,務請勿為己甚。況且為爭天下,往往不顧家族。今死一人父,于事無益,多惹他人仇恨罷了。」

  項王聞言,始命把太公牽回,照前軟禁。

  這位力救公主的楚人,就是項伯,果如張良所料。項王複遣使致語漢王道:「天下洶洶,連歲不寧,無非為了我輩二人,相持不下。今願與漢王親戰數合,一決雌雄。我若不勝,卷甲即退。何苦長此戰爭,勞民喪財呢?」

  漢王笑謝來使道:「我願鬥智,不願鬥力。」

  楚使回報項王,項王一躍上馬,跑出營門,挑選壯士數十騎,令作前鋒,馳向澗邊挑戰。漢營中有一個下士樓煩,素善騎射,由漢王派他出壘,隔澗放箭。颼颼地響了數聲,射倒了好幾個壯士。陡見澗東來了一匹烏騅馬,乘著一位披甲持戟的大王,眼似銅鈴,須如鐵帚,那種兇悍形狀,令人一見,心膽俱碎。再加一聲叱吒,天搖地動,好似空中打了一個霹靂一般。只嚇得樓煩雙手俱顫,不能再射。兩腳也站立不住,倒退幾步,更是回頭便跑。走入營中,見了漢王,心中猶在亂跳,說話竟至無從辨聽。漢王飛派探子出去探視敵人如何兇惡。那探出去,見是項王守在澗側,專呼漢王打話。漢王聞報,雖然有些膽怯,但又不肯示弱,因也整隊趨出,與項王隔澗對談。項王又叱語道:「劉邦!汝敢親與我鬥三合麼?」

  漢王道:「項羽休得逞強!汝身負十大罪,尚敢饒舌麼?汝背義帝舊約,遷我蜀漢,一罪也;擅殺卿子冠軍目無主上,二罪也;奉命救趙,不聞還報,強迫諸侯入關,三罪也;燒秦宮,發掘始皇墳墓,劫取財寶,四罪也;子嬰已降,將他殺害,五罪也;詐坑秦降卒二十萬,累屍新安,六罪也;部下愛將,私封美地,反將各國故主,或降或逐,七罪也;出逐義帝自都彭城,又把韓梁故地,多半佔據,八罪也;義帝嘗為汝主,竟使人扮作水盜,行弑江中,九罪也;為政不平,主約不信,神人共憤,天地不容,十罪也。我為天下起義,連合諸侯,共誅殘賊,嘗使刑余罪人擊汝,你不配與我打仗。」

  項王氣極,不及打話,只用手中的戟,向後一揮,便有無數弓弩手,弓弦響處,只見呼呼的箭鏃,飛過澗來。漢王一見箭如雨至,正想回馬,胸前早已中了一箭,頓時一陣奇痛,幾乎墜下馬來。幸虧眾將上前掩救,疾忙牽轉馬頭,馳回營中。漢王痛不可忍,跳下馬來,屈身趨進帳內,眾將都來問安。

  漢王卻佯用手捫足道:「賊箭中我足趾,或無妨礙。」

  左右擁至榻上安臥,即召醫官,取出箭鏃,敷上瘡藥。猶幸創處未深,不致有性命之虞,只是十分疼痛罷了。

  項王回營,專聽漢營動靜,只望漢王因傷身死,便好一戰而定。漢營裡面的張良,又知其意,匆匆入內帳看視漢王。漢王創處雖痛,猶能勉強支持。張良急勸漢王力疾起床,巡視各營,藉鎮軍心。漢王只得掙扎起來,裹好前胸,由左右扶他上車,向各壘巡視一周。將士等正在疑慮,忽見漢王親來巡查,形容如故,大家方始放下愁懷。漢王巡行既畢,私下吩咐左右,不回原帳,竟馳至成皋,權時養病去了。

  項王得報,始知漢王未死,且在軍中親巡,又不禁大費躇躊。自思進不得進,退不敢退。長此遷延下去,恐怕糧盡兵疲,一時委決不下。陡地又傳到警耗,卻是大將龍且,戰敗身亡,首級已被韓信取去示眾。

  項王大驚道:「韓信小子,真有如此利害麼?他既傷了我的大將,勢必乘勝前來,與劉邦合兵攻我。韓信!韓信!我總與你勢不兩立的了。」

  韓信既殺龍且,又聞田橫因為田廣已死,自為齊王,出駐嬴下,截住灌嬰。灌嬰奮力還擊,殺得田橫大敗而逃,投奔彭城去了。韓信平定齊地,使人至漢王那兒告捷,且求封為齊王。

  漢王前在成皋養疾,剛剛痊可,便至廣武。可巧韓信的使者也到廣武,遂將韓信書信呈上。漢王展閱未終,不禁大怒道:「寡人困守此地,日日望他率兵來助。

  他非但不來相助,還要想做齊王麼?」

  張良、陳平二人,適立其側,趕忙連連輕躡漢王足趾。漢王究屬心靈,一面停住罵聲,一面以原書持示他們二人。二人看罷那書,附耳語漢王道:「漢方不利,哪能禁止韓信稱王,不若如他之願。不然,恐有大變。」

  漢王因韓信書中,有暫請命臣為假王,方期鎮定之語,複佯叱道:「大丈夫能夠平定諸侯,不妨就做真王,為何要做假王呢?」

  即命來使回報,叫韓信守候冊封。來使去後,漢王便命張良賚印赴齊,立韓信為齊王。韓信接印甚喜,厚待張良。張良又述漢王之意,望他發兵攻楚。韓信滿口應允,俟張良走後,一面擇吉稱王,一面收拾兵馬,預備攻楚。忽有楚使武涉,前來求見。韓信想道:「楚是我方仇敵,為何遣使到此?想是來作說客,我自有主意,何妨准他進見。」

  遂令召入。

  武涉是盱眙人,饒有口才。

  一見韓信,肅然下拜稱賀。韓信起身答禮微笑道:「君來賀我作甚?無非替你項王來做說客?快快請說。」

  武涉聽了,又是一拱道:「天下苦秦已久,故楚漢戮力擊秦。今秦已亡,大家已經分土為王,正應藉此休兵,以培原氣。明智如公路,當能體會。漢王為人,最尚詐術。足下只知為其效忠,我恐他日,必遭反噬,為彼所傷。足下得有今日,實由項王尚存,漢王不敢不籠絡足下。足下眼前處境,正是進退裕如的時候,附漢則漢勝,附楚則楚勝。漢勝必危及足下,楚勝當不致自危。

  項王與足下本是故交,時時懷念,必不相負。若足下尚不肯深信,最好是與楚聯合,三分天下,鼎足為王,楚漢兩國,誰也不敢不重視足下。這是為目下萬全之策,足下乞三思之!」

  韓信笑答道:「我前事項王,官不過郎中,位不過執戟。言不聽,計不從,推食食我。我若負他,必至為天所棄。我老實對君說,誓死從漢的了,請君為我善複項王可也。」

  武涉見他志決難移,只得別去。韓信送走武涉,帳下謀士蒯徹,也來進言,苦苦勸他對於楚漢,兩不相助,三分鼎峙,靜待時機。韓信仍不肯聽,但又將人馬停住,再聽漢王消息。

  漢王固守廣武,又是數旬。日盼韓信發兵攻楚,終沒動靜,乃立英布為淮南王,使他再赴九江,截楚歸路。一面複致書彭越,叫他侵入梁地,斷楚糧道。佈置稍定,尚恐項王糧盡欲歸,仍要害及太公。當夜便與張良、陳平商議救父之法。兩人齊聲道:「項王目下乏糧,不敢急歸者,懼我方擊其後耳。此時正好與他議和,救回太公、呂後,再觀風色。」

  漢王道:「項王性情暴戾,一語不合,便至喪身。若要遣使前往議和,其人委實難眩」

  言尚未畢,忽有一人應聲道:「微臣願往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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