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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小姐還魂牛兒遭報 幼童侍主俠士揮金(1)


  且說牛驢子于起更時來至花園,扳住牆頭縱身上去,他便往裡一跳。只聽「噗咚」一聲,自己把自己倒嚇了一跳。但見樹林中透出月色,滿園中花影搖曳,仿佛都是人影兒一般。毛手毛腳,賊頭賊腦,他卻認得路徑,一直竟奔敞廳而來。見棺材停放中間,猛然想起小姐入殮之時形景,不覺從脊樑骨上一陣發麻灌海,登時頭髮根根倒豎,害起怕來,又連打了幾個寒噤。暗暗說:「不好,我別要不得。」身子覺軟,就坐在敞廳欄杆踏板之上,略定了定神,回手拔出板斧,心裡想道:「我此來原為發財,這一上去,打開棺蓋,財帛便可到手,你卻怕他怎的?這總是自己心虛之過。慢說無鬼,就是有鬼,也不過是閏中弱女,有什麼大本事呢?」想至此,不覺得雄心陡起,提了板斧便來到敞廳之上。對了棺木,一時天良難昧,便雙膝跪倒,暗暗祝道:「牛驢子實在是個苦小子,今日暫借小姐的簪環衣服一用,日後充足了,我再多多的給小姐燒些紙錁罷。」

  祝畢起來,將板斧放下,只用雙手從前面托住棺蓋,盡力往上一起,那棺蓋就離了位了。他便往左邊一跨;又繞到後邊,也是用雙手托住,往上一起,他卻往右邊一跨,那棺蓋便橫斜在材上。

  才要動手,忽聽「噯喲」一聲,便嚇得他把脖子一縮,跑下廳來,「格嗒嗒」,一個整顫,半晌還緩不過氣來。又見小姐掙扎起來,口中說道:「多承公公指引。」便不言語了。驢子喘息了喘息,想道:「小姐他會還了魂了?」又一轉念,」他縱然還魂,正在氣息微弱之時,我這上去將她掐住咽喉,她依然是死。我照舊發財,有何不可呢?」想至此,又煞神附體,立起身來,從老遠的就將兩手比著要掐的式樣。

  尚未來到敞廳,忽有一物飛來,正打在左手之上。驢子又不敢「噯喲」,只疼得他咬著牙甩著手,在廳下打轉。只見從太湖石後來了一人,身穿夜行衣服,竟奔驢子而來。瞧著不好,剛然要跑,已被那人一個箭步趕上,就是一腳。驢子便跌倒在地,口中叫道:「爺爺饒命!」那人便將驢子按在地上,用刀一晃道:「我且問你,棺木內死的是誰?」驢子道:「是我家小姐。昨日吊死的。」那人吃驚道:「你家小姐為何吊死呢?」

  驢子道:「只顏生當堂招認了,我家小姐就吊死了。不知是什麼緣故。只求爺爺饒命!」那人道:「你初念貪財,還可饒恕,後來又生害人之心,便是可殺不可留了。」說到「可殺」二字,刀已落將下來,登時,驢子入了湯鍋了。

  你道此人是誰?他便是改名金懋叔的白玉堂。自從贈了顏生銀兩之後,他便先到祥符縣,將柳洪打聽明白,已知道此人慳吝,必然嫌貧愛富。後來打聽顏生到此甚是相安,正在歡喜。

  忽聽得顏生被祥符縣拿去,甚覺詫異,故此夤夜到此,打聽個水落石出。已知顏生負屈含冤,並不知小姐又有自縊之事。适才問了驢子,方才明白,即將驢子殺了。又見小姐還魂,本欲上前攙扶,又要避盟嫂之嫌疑,猛然心生一計:「我何不如此如此呢?」想罷,便高聲嚷道:「你們小姐還了魂了!快來救人啊!」又向那角門上「當」地一腳,連門帶框俱各歪在一邊。

  他卻飛身上房,竟奔柳洪住房去了。

  且說巡更之人原是四個,前後半夜倒換。這前半夜的二人正在巡更,猛聽得有人說小姐還魂之事,又聽得哢嚓一聲響亮,二人嚇了一跳。連忙順著聲音打著燈籠一照,見花園角門連門框俱各歪在一邊。二人壯著膽子進了花園,趁著月色先往敞廳上一看,見棺材蓋橫在材上,連忙過去細看。見小姐坐在棺內,閉著雙睛,口內尚在咕噥。二人見了,悄悄說道:「誰說不是活了呢?快報員外、安人去。」剛然回身,只見那邊有一塊黑忽忽的,不知是什麼?打過燈籠一照,卻是一個人。內中有個眼尖的道:「夥計,這不是牛驢子麼?他為何躺在這裡呢?難道昨日停放之後把他落在這裡了?」又聽那人道:「這是什麼?稀濘的他踢了我一腳。啊呀!怎麼他脖子上有個口子呢?敢則是被人殺了。快快報與員外,說小姐還魂了。」

  柳洪聽了,即刻叫開角門。馮氏也連忙起來,喚齊僕婦丫環,俱往花園而來。誰知乳母田氏一聞此言,預先跑來扶著小姐呼喚。只聽小姐咕噥道:「多承公公指引,叫奴家何以報答。」柳洪、馮氏見小姐果然活了,不勝歡喜。大家攙扶出來,田氏轉身背負著小姐,僕婦幫扶,左右圍隨,一直來到繡閣。

  安放妥帖,又灌姜湯,少時漸漸地蘇醒過來。容小姐靜一靜,定定神。止于乳母田氏與安人小丫環等在左右看顧。柳洪就慢慢地下樓去了。只見更夫仍在樓門之外伺候。柳洪便道:「你二人還不巡更,在此作甚?」二人道:「等著員外回話。還有一宗事呢。」柳洪道:「還有什麼事呢?不是要討賞麼?」二人道:「討賞忙什麼呢。咱們花園躺著一個死人呢!」柳洪聞聽大驚道:「為何有死人呢?」二人道:「員外隨我們看看就知道了。不是生人,卻是個熟人。」

  柳洪跟定更夫進了花園,來至敞廳,更夫舉起燈籠照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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