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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遇詩翁蔡芳奪舟 訪主子伯達尋江(2)


  日青正在高興,被他罵了數言,羞得滿面通紅,心中大怒,回言罵道:「你這小賊種,我與你袁未識面,你敢管我的事麼!你若有本領,照題也做一首,果然勝似我的,情願將我二人所得諸物送你;若不能勝我,只好寫個門生帖子,在我跟前賠個不是。」於是彼此爭鬧。古語雲:酒逢知己千杯少,話不投機半句多。閒氣勸君忍耐些,免教平地起風波。只因日青與蔡芳一場口角,結下仇恨。當下,天子與陳玉墀、蕭洪一同上前善言勸解。將他二人勸開,蔡芳自知理虧,在此沒趣,只得恨恨而去。陳玉墀道:「這個混帳東西,最慣藉端生事,如此恨怒而去,不懷好意,二位倒要留心防備為妙。」天子問道:「他是什麼樣人?強橫至此。」

  玉墀即將他姓名說明,兼且平日專要倚勢害人,以王法為兒戲,所以鎮江大小商民畏之如虎。他父親每每聽他唆擺,來縣托家父拿人陷害。家父不肯為他枉法,因此面和心不和,伊父亦不能奈何,故小生兄弟亦不甚理他。」仁聖天子問明他父子惡跡,將姓名存於心內,隨道:「我們莫管他,且盡今日之興,為是彼此相逢,斷非偶然。二位詩翁,何不一吐珠玉,開我茅塞。」二人忙道:「敢不遵命,只不知以何為題,請即示知。」日青雲:「方才所詠風月倒也別致,莫若二位各做一首以廣見聞。」二生如命,略不思索,提筆立就,陳先蕭後,寫得字畫端楷,各人爭來觀看,日青隨高聲朗誦:

  仿花月吟 陳玉墀

  開盡心花對月論,花身月魄兩溫存。
  花朝月夜餐雲母,月窟花房繞竹孫。
  急系花鈴催月鏡,高磨月鏡照花樽。
  拈花弄月憐光惜,重疊花陰罩月墩。

  仿花月吟 蕭洪

  花輝玉萼月菱樓,問月評花盡夜遊。
  花露朦朧殘月度,月波蕩漾落花流。
  多情月姊花容疚,解語花姑月佩留。
  對月長歌花競秀,月臨花嶼雁行秋。

  天子看完,喜道:「二位仁兄,詩才敏妙,不相伯仲,藻詞既妙,立意清新,令我有月現星之愧。」陳蕭二人再三遜謝道:「小生兄弟,才疏學淺,還求長者指教為幸。」是時天色將晚,諸人散去,本日社中也有許多佳文妙對,不及細錄。

  且說天子與周日青起身作別,意欲回舟。蕭探花及陳公子那裡肯放,決意挽留一醉,天子見他二人如此敬愛,也不便過於推卻,因伊船內已經備下酒筵,將舟灣泊堤邊,隨即入席,彼此開懷暢飲。席中天子引經據典,考究一番,二人應答如流,言詞敏捷。陳玉墀更為淵博,凡諸經典,無所不通,言論投機,各恨相見之晚,痛飲至夜,訂期明日到此再敘,珍重而別。

  到了次朝,天子與日青用過早膳,慢步望南門碼頭而來。正遇著蔡芳在彼雇舟游江,與天子昨坐之船議價。該船水手看見高老爺周公子,想他昨日游江賞封,何等豐厚,知道蔡公子那性情極劣,即使訂明價錢,還要七折八扣,因此不肯載他,反趕上來,笑容相迎道:「高老爺周少爺想必今日再去游江,小人船在此處,請老爺就此上船,價不諭多少,聽憑賞給。」說罷,移舟搭跳,扶了上船,十分恭敬。

  蔡芳見此情形,勃然大怒,罵道:「奴才欺我太甚!敢在太歲頭上動土,難道我沒船錢與你麼?想是你活得不耐煩了。」船戶道:「小人怎敢欺負公子?只是他二位昨日已經定下小人的船,今日所以不敢另接他人,還望公子恕饒。」說完,跪在地上叩頭認罪,蔡芳那肯容情。圓睜怪眼,喝令手下伴黨:「先將船拆了,再與我痛打這奴才一頓。」

  這些人向來慣以恃勢霸道,欺壓平人,一聞公子喝令,就如狼虎一般,七八個大漢搶上船來,一面拆舟,一面揪著船家正欲亂打,嚇得眾水手魂不附體,叩頭如搗蒜一般,連呼:公子饒命。天子見此情形,那裡忍耐得住,周日青也忿火沖天,齊聲大喝:「休得動手,我來了。」這一喝,猶如打了霹靂一般,搶步上前,輪拳就打,這班人那裡抵擋得住,早打得一個個頭破面青,東倒西歪。

  蔡芳看著勢頭來得利害,正要逃走,卻被日青趕上前,當胸一把,按倒在地,想起他昨日無故羞辱,更加著惱,顧不得招災惹禍,奉承了他一頓拳頭。那蔡芳乃是一酒色之徒,嬌養慣的,如何經打?不消幾拳,就口吐鮮血,初還亂滾亂罵,後來呼救不出。天子已將眾惡奴打散,深恐日青失手將蔡芳打死,雖則與地方除害,終不免又多一事,故遂上前阻止,早見蔡芳血流滿面,喊救無聲。眾船戶見此光景,料其父蔡振武知道不肯甘休,均怕累及。也有將船撐往別處躲避的,也有搬了物件棄舟逃生的,所有傍岸的許多繡艇,頃刻間一艘無存。這且不表。

  再說三江總鎮蔡振武正在衙中與姬妾作樂。忽見一班家人背了蔡芳回來,滿身血污,高叫:「爹爹,快與孩兒報仇!」蔡振武只嚇得勻身發抖,急上前抱著兒子問道:「為甚事被誰打得這般利害,快快說來,為父與你報仇。」蔡芳哭倒杯中,把上項事情細訴一番。蔡振武不聽猶可,聽了無明火高三丈,拔下令箭,著旗牌立刻飛調部下五營四哨,千把外委,大小兵丁,自己先帶一百名親軍及府中一班家將旗牌,齊執軍器,飛奔碼頭而來。各店鋪立即閉戶,路少人行,沿途再令中軍到江口調集水師巡船,帶了打傷家人,作為引線,恐怕逃走此人,不得有誤,中軍得令飛馬而去。

  當下蔡振武統兵來到碼頭,不見一人,只見一隻空花船停泊岸旁,忙吩咐各兵沿途跟緝,行見數裡,見前有兩人在岸上慢行,被傷家人指道:「打公子就是這兩個。」各人聞言,發聲忙喊,齊舉鉤槍,上前亂搭。天子與日青正在閑行,出其不意,手無寸鐵,日青向能游水,隨望江內一跳逃去了。

  天子方欲回身對敵,不料鉤槍太多,已被勾住衣服,各人蜂擁上前。因蔡總台要親自審問,遂命帶領入城。途遇丹徒縣陳祥,由兩榜出身,實授此缺。為官清正,百姓愛之如父母,今見蔡鎮台帶著許多親兵,弓上弦,刀出鞘,如狼似虎,怒目圓睜,帶一漢子進城,迎面而來。此人相貌堂堂,似是正人君子,今日被他拿著,定要吃虧,我莫若要了這人,回衙審問明白,若然冤枉,也可設法。想定主意,隨即下轎,迎將前來,只見一隊隊兵丁,排開隊伍,擁著這人過去,後面把總外委、武棄、官員,擁護著蔡振武而來。果然威風凜凜,殺氣騰騰,坐在馬上,怒容滿面。陳祥不慌不忙,懷中取出手本,雙手一拱說道:「卑職丹徒縣知縣,稟見大人,願大人少停,卑職有稟。」

  蔡鎮台素與陳縣主不甚相得,因他為官清正,極得民心,毫無錯處,雖欲害他,無從下手,兼之文武不統管屬,奈他不得,彼此同做一城之官,見了面卻情不過,只得跳下馬來,吩咐隨行各員,暫立少候,隨勉強笑道:「貴縣如有要事,請至敝衙酌議,何必急迫如是?請道其詳。」陳知縣答道:「無事不敢冒瀆,适才遇見大人親督兵弁,擁帶一人,不知此人所得何罪,乞望示知原委。俾得帶回衙中審辦,詳細稟覆。」

  蔡振武冷笑一聲道:「豈敢動勞貴縣!這人膽敢在花艇碼頭強橫霸道,目無王法,還有一幫兇之人赴水逃走,將小兒蔡芳打得吐血不止,死而複醒。隨行家人也被他打傷數名,我今捉他回衙,均是重傷,還要追究主使及幫同下手之人,按律辦理,不便交與貴縣。」說罷,方欲起行。陳縣主正色厲聲有:「這非營伍中人,或是本處百姓,或是過往商人,應該本縣審辦。既然打傷公子,朝廷自有律例,百姓豈無公論?誰是誰非,應照大典,還請大人三思,卑縣就即告退。」振武見知縣拂然作色,因思想:自己作事任性,必招物議,莫若交縣帶去,再差心腹人會審,諒者陳也不敢放鬆。立定主意,遂趨前幾步說道:「仁兄。方才所論極當,請即帶回貴署。容再差員會審,小兒及各家人受傷輕重,煩即到敝衙一驗,務望嚴究,勿為所欺,實為公便。」知縣連忙拱手答道:「卑職自當仰體憲章,秉公辦理,終期無寬無縱便是。」彼此一揖,各回衙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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